自由的日子和春天的阳光同时降临了。
一直天性奔放的鸟,如果把它长期地关闭在笼中,不能伸展飞翔的翎翼,不能飞向广袤的天空,只能在笼中眺望高远的天际,只能在笼中虚度那一寸一寸的光阴,啄取那施舍的嗟来之食,那将是一种多么残忍的摧残。还有那学舌的鹦鹉,虽无囚笼,但一根锁链系住了它的脚腂,只能成天荡着秋千,怪声怪气地说那千篇一律的谄媚之语,去搏得主人的些微的赏赐。
这样的境地,即使住的是金丝笼,系的是金锁链,即便锦衣美食,都不是鸟儿们自己选择,而是被人所强加。您是否注意过笼中鸟的眼睛,它流露的是深深的忧伤,不像那栖停枝头的鸟,双眼透出的是明亮和清澈,连它们的叫声也永远是单调和哀怨,远不似林间的那些飞鸟的鸣啭那般清丽和嘹亮。
山间的溪流在淙淙流淌的时候,它自由跌落、溅开,又汇拢,从一条条的小溪汇聚成蜿蜒的河流,为着梦中的海日夜不息地前进,它流淌的汩汩,它飞溅的叮咚,都是在吟唱着自由的歌声,都是在张扬自由的天性。柔情似水,应是指这种自在自如自由流动的自然之水。
一旦有人筑起一道堤坝,就像把水流困进牢房,被禁锢的水流席卷起一道道波浪,不断地向着堤坝冲撞,想要突破一切的禁锢和阻挡。那拍击的涛声犹如一声声凄沥的呐喊,又似一声声无奈的叹息,因为那人为的阻碍太坚固,一次次浪的奔涌都被撞得粉身碎骨,洄流成一个个痛楚的漩涡,用它愤怒的力量报复和吞噬一切随波逐流的渣滓。
风,它是自由的,如果空气都不能自由流动,世间就不会有风。高天上的流云,不是它自己流动,而是风在吹动云的白帆,在雕琢它奇幻的形象,即使有人筑起一道高墙,也不能阻挡风自由的愿望。风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精灵,所以雪莱在《西风颂》开篇就由衷地赞叹:“哦,你不羁的西风,你这秋日自由的精灵,你无形之体把一切枯朽扫净”。
像风一样自由的,那是多少人的梦。
鸟笼、堤坝都是有形的禁锢,作为一个社会的人,受到的更多是无形的籓篱和牢笼。社会因着他的秩序和规范,要把人改造为遵循的范本,循着生存的需要而适应社会的规范。虽然在一生漫长而短暂的过程中,人人都想逃离束缚的籓篱,但却又惧于现实的压力,划地为牢,放弃了自由的念想。
原始的人是自由的,但人的本能不可抵御狂暴的自然和凶猛的动物,于是才和狼群一般组织起来集体行动以多胜少以弱克强,并不断地演进,形成了部落、氏族、社会和国家,发展到了今天的社会形态。在今天,人们在寻求自由,也在逃避自由,因为“自由即意味着不安全”,把一个人放在原始森林去自由,那自由能够持续多久。
于是,人要编织于社会的经纬,成为其中的一缕,教育,教化,从业,谋生,成家,传承,离去,循着社会约定的轨道一步一步前行。因此,好的社会形态让人在让渡权利后各得其所,不好的社会制度让人被合法劫掠深受其苦,那些另辟蹊径的追寻自由人,只有少数人获得成功,绝大多数的人跌落。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人们大多落入窠臼,逃避自由,低下头,隐忍着心内的渴望,虚伪地委迤于世,等待与魔鬼的契约解除的那天到来。
今天,这一恒久的梦想终于成为现实,解脱了束缚,解放了思想,不用在周一至五的早晨拨闹铃,不会有周五欣悦周日烦燥的情绪,不用再说或是少说违心的话,不用再做或是少做心的事,必要甚至可以和孩子一般地任性一下,把喜怒形之于色,不用再堆着虚伪的笑容,不再打落牙齿往肚里下咽,可以大笑,可以大哭,可以睥睨,可以昂首,可以闭目塞听,不看不听那些有悖常理的胡作非为和胡说八道。
我们的一生能有多少个春天呢?
不知道。
从前,我们成天囚于办公室那狭隘的空间,俯首于一串串枯燥的数字与文字,竟不知春已悄然而至,而在埋头俯首之间,一旦蓦然回首,才知知春已老去,逝去,曾经繁花盛开的枝上早已萌生出绿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天,就这样流逝,光阴,就这样消磨。
在不自由的日子,你心中渴望着冲出樊笼,去到广阔的原野,去呼吸春天的芬芳气息,去感受绿野弥漫的芳菲。然而,犹如笼中的鸟,空望着无垠的天穹,无奈地压抑飞翔的欲望,继续埋头,继续隐忍,只盼望着挣脱枷锁的一天早日到来。默默葆存这一粒自由的种子,把它深藏于心底,等待那真正春天的来临,再把它植入泥土,发出它稚嫩但却坚定向上的枝叶。
现在人生的冰封已经化解,春天来了,束缚的绳索也解除了,可以像那自由的鸟一样,在这个新春天的原野上任意翱翔,虽然生命的春天早已逝去,但又似乎感受今日春天才真正地来临,这秋日里的春天竟是这么真切,这么温馨,让人沉醉。
我们的生命能够重生吗?
我认为没有。
这是只有一次的生命,这是我的生命,这是我的身体,不是别人的,为何不能安排自己的命运,而要听从别人的摆布,把自己的生命笼罩于阴影之中。过去的生命是自己出卖给社会,换来余生的稻粮和安全。契约解除了,镣铐挣脱了,就要迈出自由的脚步,脚在自己身上,没有了有形无形的羁绊,放开步伐,在合适的季节去到合适的地方,切莫让大好春光再无谓地蹉跎,切莫再把这仅有一次的生命总出卖换钱,把那从前那潜藏于心底的一个一个梦变为可以触摸的形状,把那从前只在图片影视中见到的一个一个异域奇景踩到探索的脚下。冲破了禁锢,就要理智地思考,头在自己肩上,思想在头脑中酝酿,上天给了我们一个头脑,不是不是仅仅架在脖子上做摆设,更是用来它来进行思考,人因为思考,才创造了文明社会,猩猩因为自然本性,停留在原始的地方,禁锢了思想也就阻碍了人的进步。
人的衰老既有生理的也有心理的。
当你对一切都了无兴趣,认为见惯了春花秋月,不再有好奇的念想,不再有探索的兴趣,成天划地为牢,把自由的身体囚禁于狭小的圈子,生活就像在一个封闭的圆圈里周而复始地循环,没有激动,没有悲悯,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却看惯了人间世象,参透了权谋心机,性情如深秋的湖泊,已是波澜不动,宠辱不惊了,生命也彷佛沉静得如一棵崖边的老树,默默地凝望脚下的深渊,等待那枯朽与倒下的一天。
乔布斯说:“你们时间有限,所以不要将生命浪费在重复他人的生活上。不要被教条束缚,盲从教条就是活在别人思考结果里。不要让别人的意见淹没了你的心声。最重要的,你要有勇气去听从你直觉和心灵的指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知道你想要成为什么样子,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把每一天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你将会活出最有意义的人生。”
是啊,把生命的每一天都当作最后的一天,做自己愿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不纠结,不苦恼,不贪慕虚荣,不痴心妄想,守牢自己的底线,跟随心灵的呼唤。人一生选择的事情非常少,没法选择怎么生,也没法选择怎么死,我们唯一能选择的两件事,第一是我们这一生怎么爱,第二是我们这一生怎么活。要相信属于你的生命中的舞台属于自己,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取决于自己,人生是一场终将落幕的戏剧,这场的情节发展由你行走的脚步和遭遇的人物风景决定,而且这出戏的导演就是你自己,剧情也只有你自己懂。
记得少年时看王蒙的《青春万岁》,最被打动的就是开卷的那首序诗,那时对于青春对于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相信未来的一切都会充满激情和希望,并为此而不懈地努力和追求过。于今,那时的未来巳成为今日的往昔,回顾昨日,有欣悦,有懊丧,有成功,有失败,青春不如我们幻想的那么绮丽,但也不是一团无边的黝黑,而是和时代与自然的色彩一样参差迷离,构成了人生既单调又丰富的图景。
在这自由与春天同时降临的日子,那首诗又从记忆的深海浮出,虽然年轮的青春已经消逝,但自然的春天已邃然来临,只要你不放弃梦想,不放弃追寻,青春不会离去,青春必将万岁,在这生命的秋日和自然的春天里,为着未来毎一个自由而充实的日子,再次地吟诵略为修改的《青春万岁》: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编织你们,用生命的金线,
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有那原野上的放歌,月下漫行的沉静
细雨蒙蒙里踏青,初雪的早晨寻梅
是转眼过去了的日子,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纷纷的心愿迷离,像春天的雨,
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
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
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惊奇,
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不淡漠,
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快乐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