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搁在书桌上的手上面,他将手叠了上去。五根细长粗糙的手指,静静地与我的手指相缠。两个不同世界的时间在那里交混,重合为一。一种类似哀伤,然而又与哀伤成分不同的感情,仿佛繁茂的植物,将触手从我胸膛深处伸了过来。
我怀念这种感触。在我的心里,还残留有一小部分我自己都未能充分理解的领域吧。那是连时间都无法涉足的领域。
在深夜降临前的几分钟,即使再怎么孤独,哭泣的时候也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再黑的一个人的小巷子,我也会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完的。我会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如果忘记了,我就再走一遍那个小巷子。“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的。……”然后就这样醒了,醒来时,不管是清晨还是日落的黄昏。我都将是我,只是我。我的记忆不再离开身体。我会找到你们。
“二十年后,一定要再见面。”
(我的记忆)
我没办法确定我记忆的真实,那时我还太小……估计都看不到画面。我甚至感觉自己始终躲在床底下,或者柜子里角落里偷偷的往外看,听外面的声音。我记得我害怕,浑身发抖……妈妈用手势告诉我,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但最后我应该还是被抓走了……可那种恐惧我一直留存着,每次爬楼梯听见后面有声音或是同样登梯的脚步,就会特别害怕。我会一刻不停的往上爬……
你们快要被分开的时候,一个扔在那头,一个在这边……但是两只手拼命的想握在一起,爸爸拼了命的也要抓住妈妈的那只手,想最后一刻握在一起。而我看见了。
“ 我想尽全力爬过去,用手碰触你,握紧你拼命伸向我的手。然后,带你们安全的离开。”
爸爸苦苦哀求他们放过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应该有跪下了,因为妈妈哭了……还有妈妈看到他被打的歪七扭八的样子,心疼的大叫着,嘶吼着说会诅咒在场的所有的每一个人。她小小的身躯竟能发出如此大的声响。他们应该是被震慑到了,他们被吓到了。因为过了好一会没有一个人响动一声……我已经无法思考了,每一次想到这里我会无比痛苦,记忆画面是不连贯的,只有那种切肤的痛感告诉我,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有因为是那样疼痛的记忆,所以回想起来的时候,没有一刻是轻松的。
好比徒手伸进自己的身躯掏出心脏一样……那记忆的钥匙被我放在哪里了呢?不在脑子里,我脑子乱做一团……不在我的心里,我的心脏无法保存在另一个世界。
我只能仅靠着和奇迹的那股力量。不停的,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来来回回一遍遍的走……
如果哪天我彻底安全了,安全的抵达了他的身边。我应该会记起一切,如果记忆的部分有重合,那重合的那部分毋庸置疑的就是发生在我父母身上血淋淋的真相。
我想我会履行她的诅咒,在场的所有人,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我知道他们很爱我,还是非常非常的爱我,然后他们无比的相爱。虽然我在现实的家庭里面,没有感受哪怕一次父爱。
但是我却记得那种感觉——被他保护的感觉。爸爸总是了解女儿的。
在梦里,在小说的结尾,我希望你们有不一样的结局……
那就抱起我的身体,走向那水潭的最深处。当水漫过我的身体,也已经漫过了你的胸脯。我一直盯着你的脸,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如果可以喊停的话,如果可以停下,……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你默默的意识告诉我:小妞别怕,哥在,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死都不会分开。
“请原谅我们最后的任性,请把我们两人一起下葬,别无他求。”
你们的结局,是推向小说的高潮,然后戛然而止的尾声……
死亡,是最美的旅行。
你们只是离开了我,去旅行了。是一次无比漫长的旅行……。
如果是我的罪,请你原谅妈妈。
是不是女儿只能沿着母亲的轨迹走完这一生呢?……我感觉你并不想让我继承,或者说是让我沿着你的轨迹呢。
但是在我的脑海里留有你想保留给我的东西。它们都不是关于你的,它们都是一个活生生男人的痕迹……我只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你眼睁睁看着他毁灭时候的绝望和窒息,还有你很爱很爱他。
……
妈妈,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还是一个非常非常幸福的小孩。
我伸出手去,触摸在我身旁的你的手,然后握住那只手。你也回握我的手。我们俩连为一体。我年轻的心脏在胸膛深处发出干涩的响声。
【 哥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这句话一开始就不是开玩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