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选择跟娟子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我当初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这个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小城周村,我来自城中心,而娟子是偏僻的农村。我们都考上了当地这所严格得如炼狱般生活的高中,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娟子并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她应该由于我的存在,而觉得原本枯燥的生活,变得有意思得多了。
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不经意的开始,否则,我们不会毫无防备的受伤。于是我的故事,从很平常的分班开始了。
我在高一第二学期文理分班后,在新的班级结识了奎子。需要声明的是,奎子是女生,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她跟我臭味相投的假小子性格。
在高中紧张忙碌的学习中还能这样张扬个性的,女生里也就是我们俩这没心没肺的一对朋友,我们在体育课上的自由活动时间总是喜欢天南海北的胡侃。有几对结伴的女同学会聚热闹似的围过来,其中就有娟子,只不过,她是一个人。
没错,娟子就是在同学中口口相传的那种酷到可悲的“独行侠”,更可悲的是,她一点也不酷。她有一种发作起来很吓人的病,叫羊癫疯。
没有人愿意跟她坐在一起,而我想后来班主任之所以安排我跟她同桌,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同情心。我在体育课上向娟子伸出了一只手,把她从人群的最外围拉进来,我能感受到娟子的感激,也感受到了其他人对我的异样,其中也有来自奎子的。
后来奎子跟我说,娟子在她们寝室是公认的不讲卫生,她的手很脏,如果不想染上什么病的话就不要握她的手。
可我无法拒绝娟子,她一个人在学校热闹的人群里穿过时,总是带着一种害羞的微笑,这微笑对我有种吸引力。
(二)
高中时代是青春期最迷茫的时代,在那个世界观非常混沌的年纪里,我们崇拜新鲜刺激,崇拜高智商,崇拜与众不同,也想经历爱情。
巧的是,这几样我都占了,所以我豪无疑问的成为了同学们课下饭后的谈资。
我为此而骄傲和狂妄,我在自习课上频繁的传纸条,明目张胆的逃课约会,不写作业,却依然能考出让人羡慕的成绩。
看得出娟子崇拜我,她开始向我吐露心事,说她不幸的病。
我于是写了一句格言给她:既然上帝不爱你,那你就要更加的爱你自己。
没有想到她将我这句随口的话工工整整的抄在本子上,并且问我要了一张照片,贴在一边。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免感到得意,这多少有些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嫌疑。
可是娟子是心甘情愿的,她会在自习课上看着我写纸条给奎子或是男朋友而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怯怯的说,你能不能也写一张给我。
娟子真的太孤独了,而且也许是在我的衬托下才显得更加孤独。
我一直以为人都是有差别的,就像天上的星,有明有暗。我还以为我一直就是那颗能照亮一片天的星,永远不会落败。
可是我错了。
渐渐的,我跟奎子传的纸条越来越少,跟陈飞传的越来越多。
奎子在体育课上要我发誓不会重色轻友,我发了誓,但她最后还是渐渐跟我疏远。
奎子是从何时开始对我失望的,我没有注意到,因为我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在陈飞那里。
17岁的爱情那样美,美得神秘,让人拼尽全力想要探寻;美得无惧,让我想永远永远走下去。
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可是没想到,一次小小的家长会,就让一切化为乌有。陈飞要跟我分手,我说不要。
但还是分了,在我偷听到陈飞铁哥们的一句话后。那人说:陈飞也就是玩玩。
瞬间全世界倒塌,致命性的。
(三)
我再也没有跟谁传过纸条,奎子无法接受一个撞了南墙才想到回头找她的人。
她说那叫背叛。
我无言以对,也理解了她,因为我被陈飞背叛的心情近乎绝望。
我把我的自习课,全部用来在日记本里发泄。我的泪水总是忍不住流下来,湿了面前的纸。
娟子偷偷看我,而我不想跟她说话,我不想承认我变成没朋友的人,变成了娟子那样的人。
关于我的神话变成了笑柄。
有一次傍晚,我因为没有同伴去买饭,便装作胃痛待在教室。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回来,我只得将头埋在课本里。
这时一盒热稀饭递过来。我抬头,娟子正一如既往的微笑看着我。
我忽然想,娟子是怎样做到一个人在人群里微笑的。
也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近乎沧桑感的明白了什么是人们常说的世事变幻。
我觉得我输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友情,爱情,自信,都消失不见。
我承认自己变成了我以前最可怜的那种人,我不再傻傻的流泪,我变得沉默,想要忘记一切。
毕业会上,一些女生站在讲台上唱着毕业歌《心愿》,那其中就有娟子。
“那些爱我的人
那些沉淀的泪
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原来她的声音也很动听。
这时的我,已经习惯了做娟子那样的旁观者,尽管我整个高中时代已经与她们不同,尽管我用惨痛的代价来买单我的天真,尽管欣赏着别人追忆那种我永远失去的美丽青春是一种残忍。
我低下头,抚弄着娟子赠给我的毕业册,上面有她的字:我相信你在很久以后还会想起我,可是那个时候我也许已经忘了你。
我真的,真的一点也不伤感,我宁愿在这座城市,永远的被人遗忘。
再见娟子,再见,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