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个童年,童年的趣事就像海边的细沙数不胜数。虽然那些傻事、蠢事会引来一番嘲笑,但在我心中,它是那么纯真,那么让人念念不忘。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大概五六岁。那时候的生活很艰难。说实在的,我就没见过碗里的肉是什么样儿。
午饭后,天热得发了狂。马路上发着白光。门前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不动。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发着令人烦躁的叫声。像是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们、大姐大嫂们聚在树荫下一起做针线活。我两手扯着自己的小辫子,得意地在大人们的眼前晃悠,“今天中午,俺娘做的肉菜可好吃了。我吃了好多好多的大肉片。还有粉条、豆腐。”
“是吗?那肉片是什么样?”
“长长的,红红的,这么宽。酱香酱香的。”
“好嚼吗?”
“很好嚼。即便你们没有牙也能嚼得动。”
这时候,所有的人笑作一团,二婶红着脸,直咳嗽,眼泪快要笑岀来了。只有我娘没有笑。她的脸上有点尴尬,又有点惊慌失措。仿佛我遇到了麻烦她帮不了我似的。
“傻瓜,那是冬瓜片啊。”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从我的耳畔掠过,没有入耳,没有入心,径直飞向了天空。而我的自尊心从天上摔下来,粉碎如泥。我无趣地走开了,没敢再看我娘的脸色。正巧,邻家小姑娘华华出来了。
“华华,晚上早点吃饭,咱俩摸知了猴吧?”
“好吧。我有一个大的玻璃瓶。我哥给我的。”
知了猴是知了的幼虫。在炎热夏季的傍晚,正是知了猴要出动的时候。这时,早早的吃完了饭以后,穿上长袖衣服,免得被蚊虫叮咬。拿着预备好的小木棍、火柴和装知了猴的瓶子,向着白天知了叫的欢的地方奔去。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知了猴是藏在洞里的。它从地底下通过长长的地道升上来,挖出一个接近地面的竖井,用前爪扒开一个小孔窥视天气。这时,要用手指或小木棍把洞捅开,然后把知了猴拿出来就可以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知了猴纷纷破土而出。直奔最近的树而来。这是一天里捕捉它的好时候。晚上八九点钟,是在树上摸知了猴的最佳时机。知了猴沿着树干缓缓地向上爬,这时,用火柴点燃一根小木棍照一照,就能看见它。而华华家刚好有个小手电,是她哥哥的。所以,我总要讨好华华一块儿摸知了猴。
一晚上收获颇丰。回到家里,我娘高兴地眯着眼说,“快洗洗,我来爆炒一下。”我一边看着娘清洗、爆炒,一边想着炒完以后,再在上面撒上佐料,用烙馍卷住,吃起来香美而不油腻,口感清爽。其实,最让我满足的,还是姊妹们边吃边感激地看向我的眼神。
有时候,我娘给我留下一两个知了猴,用碗盖住。到第二天早上,轻轻地拿掉碗,你会看见,它变成了长着晶莹剔透翅膀的知了。我会在它茎处系上一根长长的白线,听它唱歌。有时候,运气不佳,会遇到不带音箱盖的雌知了。我叫它哑巴。
“你说,知了唱歌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吸引同伴?”
“可有时候,它们许多同伴聚在一起,排成一队趴在树干或树枝上肆意地欢唱。看来也不是。”
当我慢慢长大后,还一直和华华探讨知了的歌唱。后来我明白了,知了唱歌,只是岀于热爱。经过四年的地下生活,知了猴终于变成知了。可是它的生命却只有一个月之久,但它毕竟充分享受了阳光和雨露,有什么理由不歌唱、不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呢?!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学校有踢毽子比赛。大家自己动手做毽子。漂亮的羽毛虽然不好找,但在院子里转几圈,还是会有收获的,赖好之说。可就是毽子上插羽毛的那个细管不好弄。我在一群鸡周围来回转,可就是得不到一根带细管的羽毛。情急之下,我不顾一切地抓住一只公鸡,扯开它的翅膀,硬生生拔了一根带管的羽毛,然后又在它的尾部拔了几根漂亮的羽毛。没想到,撕心裂肺的鸡叫声引起了爹的注意。
“阿玲,过来!”
也许是自知理亏,至于爹说的善良、关爱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地哭。脑海里隐约呈现出去年中秋节晚上的一个画面。
十五的月亮,在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明亮,安静。我们姊妹几个在院子里晃悠,等着爹拿出那一斤我们渴望已久的月饼。
“都过来,吃月饼了。”终于,爹叫我们上屋。我看见,一斤月饼是两个大圆饼。爹拿出一个,切了四刀分了八块。我们七个一人一块,他和娘一块。然后,爹把另一个重新包好,对我说,“阿玲,去给你大伯家送去。”
我拿着月饼,抱在怀里,向一里外的大伯家跑去。心里实在有点舍不得。明明可以每人再分一块嘛!
“阿玲!来,尝尝大伯家的月饼。”大伯乐呵呵地从屋里岀来,他总是带着慈祥的微笑,和蔼可亲。
“我刚才在家吃过了,谢谢大伯。这是俺伯让我送给您的月饼,您们吃吧。祝您们中秋节快乐。”
“你吃的是你家的,大伯家的可好吃了,你尝尝。你把这个拿回去,大家都尝尝。这是我们家的味道。”大伯拿着一个包好的月饼,硬让我带回去。我分明地感觉到,这么多年来,这兄弟俩,虽然住的远,心却是很近的。
这大概就是爹说的善良、关爱吧。无论是对小动物,或是对人,都要有一颗爱心。原来,长辈们都一直在对我们言传身教。善良、关爱,是儿童不可缺少的营养品。
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就像囫囵吞枣咽下的食物,在以后的经年累月里,时不时的反刍,反省。它无时无刻都在规范着我的行为准则。使我能够规规矩矩的做人做事。
放学之后,去田地里割青草回来喂猪、羊,几乎贯穿了我的童年。我常常和邻家小孩一块去,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天也快黑了,篮子也装满了,再一路欢歌往回走。
但这只能是在青草不缺的时候。因为,所有的人都要割青草,在青草不多的时候,对于所要去的地点,就要有所选择了。于是,在小孩们的世界中,就出现了成人们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那天放学后,阿强说,你们先走吧,我要去厕所。咱们老地方见。后来,我和小明左等右等,也不见阿强的影子。而老地方的草也没有那么多,我俩的篮子都装不满。天就要黑了,我只好学着小明的样子,把铲子放在篮子底部,把草再虚一虚,看起来,平篮了,就回家了。到家门口时,看见阿强用力地拐着满满一篮草,贼头贼脑地回来了。我和小明便明白了一切。不用说,我俩回家都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吵,没挨打,已经不错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阿强推说肚子痛,不去了。而我和小明赖在他家就是不走,没办法,他只好跟着我们一块出来了。到了田地边,小明停下不走了。
“你要不要再去厕所呀?”他对阿强说道。
还没等阿强开口,小明对准阿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我急忙上前阻拦。
“干吗呢?干吗呢?”
“小明。我知道错了。我就是看你们那天玩游戏时总是胜,而我总输,有点气不过。才那样的。你们原谅我,好吗?我是听我妈说,孬叔的田地里很多草,他常懒惰,不割草。求求你们了。原谅我吧。”
看着阿强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和小明都很尴尬,“走吧走吧,没事的了,好朋友嘛!”
那天,大家一块儿去孬叔的田地里,割了满满一篮子青草,三个人又说又笑又打闹,感情依旧。
这些记忆中的往事,在不知不觉中,弥补了贫穷、饥饿所带来的单调、乏味的生活乐趣。已经成了生命的痕迹,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
比如,我会把吃过的杏核,一头摸平,露出一个小孔,用针把里面的杏仁掏出,一个漂亮的口哨就制作成功了。
比如,我会和小伙伴玩做肉包游戏。把一个烂碗的底部留下,其余的砸掉,把稍微湿一点的土装在碗底上拍平拍实,往下一磕,肉包就做成了。
比如,和同伴一起,去红薯地里拔一根秧,去掉茎叶,就能跳绳。
比如,拣点足够的小石子,在地上挖十二个小坑,和小伙伴玩十二窑。
比如,在月光下,一群小朋友一块玩老鹰捉小鸡、数星星……
童年是无比美好的,尽管很穷、很艰难,但却很单纯、很开心,就像记忆的银河中最亮最永恒的那颗星星,令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