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咖啡馆

李然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这些年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全部家当就只有寥寥几件衣物，生活用品只有到了新的地方再行新添，桌子上几本专业的工具书自然是必须带走的，毕竟是吃饭的家伙。他正准备把它们装进旅行箱，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的是她的名字，他略作犹豫按下了接听键。

“我就在楼下”。

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厅里找了位置坐下，已经是吃饭的时间，咖啡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下午的阳光慵懒地隔着玻璃照进来，让人也感到有几分疲惫。他跟服务员要了杯咖啡，她只要了一杯水，然后是短暂的沉默，他隔着玻璃望向街上，一切都跟他来的时候完全一样，连空气里的味道的嗅不出半点不同，就像一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时闻到的一样。

服务员端来咖啡和水，他用勺子搅拌着咖啡，看了看她，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开口。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浪哥，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过一种安定的生活了”？

“可是人生不就是一场旅行吗？一场没有终点，没有结局的旅行，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什么人值得你留下，或者没有什么让你动情的吗”？

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情感是什么，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他也从未认真品尝过。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不想去考虑这些”？我笑着说。

“所以你就逃避吗？”她情绪有些激动，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水杯，眼睛直视着他。

他低头喝咖啡，味道有些苦，他喝了一口，看了看她，她看着他，等待回答，他低头喝咖啡。她站起身，拿着包，穿过大厅，推开门，消失在视线里。 他仍然坐在那里，看着渐渐关上的门，发了好长的呆。

                                          夜晚的街角

夜幕下的远处，是一道道鬼魅般的山影，与天空形成明暗的界限，天空中点点繁星，装点着夏天的夜晚，宁静而安详，星空下的城市灯火辉煌，交错的街道车流如梭，红尘滚滚，街道的两边是一排排的商店，宽窄相间，经营着各种各样的烧烤、烙锅、海鲜美食。有一家名叫“西施豆腐”的小店，经营的是烤小豆腐的生意，老板娘是一个四十七八岁的女人，她腰上裹着围裙，端着一盘特制的豆腐朝门前走去，将盘子放在零时摆出来的小桌子上，招呼着顾客慢慢吃，这桌顾客是她这儿的常客，隔三差五光临小店，约上几个朋友喝上几杯街上打来的散酒，天南地北的聊上一阵儿，有时候划拉几拳添个气氛。一来二往，老板娘倒也记住了他们，不过今晚有一个是新面孔，她从前没见过。平常他们都是在八九点钟就来了，到了十一二点钟酒到酣处，就相互搀扶着离去，今晚十一点都过了才来，看样子是要到一两点钟才会散伙。

“好多年没有聚在一起了，大家的变化都挺大的，尤其是陈飞，我记得读中学的时候瘦得像个猴子，经常串来串去的，我们班的同学都叫你“陈猴子”，你比谁都跑得快，田径比赛还得过第一”。

陈猴子哈哈一笑，说：“当年为了得个第一，差点要了我的老命，我跑到终点就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还是马儿把我背回去的”。

“你厮儿为了在你心上人面前表现表现，结果丢人了吧，你那个心上人叫什么来着”？老马问道。

“叫什么什么然吧，我听说人家都结婚好几年了，孩子都打酱油了”。

“刘浪，你还好意思说，一把年纪了还他妈吊儿郎当的”陈猴子接过话来。

“我是在追求理想的生活”。

“去他妈的理想，生活就是春夏秋冬，一日三餐，那里不都一样？”老马说。

“人各有志吧，好了不说这些了，喝酒”。

酒杯交碰，声音清脆而响亮，汇入了嘈杂的街道，街道上的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像已经把这个夜晚照得如同白天，高楼上的灯光渐渐的熄灭了，屋顶上的茫茫夜色中，点点星光悬在天际。

                                      落日下的公路

“你终于停下来了,你再跑下去，我就追不上你了”，小三右手扶着路边的老槐树，左手叉着腰，胸腔里的热气像要把胸膛炸开似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难道你要想《阿甘正传》里那个傻子一样一直跑下去吗”？

在他面前的，是一条蜿蜒的公路，像一条爬行的巨蛇，只是它那么长，那么远，看不到尽头。尽头是什么，是一马平川的原野，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是苍茫浩瀚的大海，是圣洁的殿堂，是典雅的书院，是繁华的街道，还是荒凉的山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前面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人，他双手叉着腰，背对着他，面对这即将沉入天际的落日，望着遥远的天边，被落日映红了的云朵，那一尘不染的天空。

“嘿，你聋了吗，我在跟你说话，你不会是真的傻了吧”？小三朝他走去，对他说道。但他还是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我决定停下来了”。

“什么？”

小三被这突然其来的一句话搞懵了，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决定停下来了”。

小三听清楚了，他仔细地回味着这话，他们和别人一样，都在追逐着自己的人生的理想，朝着自己憧憬的，向往的地方走去，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圣洁的天堂吗？是理想的乐土？是幸福的王国？或者只不过是苍穹之下一个小小的角落？

“你会停多久？”小三问他，那个依然背对着他的人。

“不知道，也许是永远”。

“为了她吗，那个你既不敢走近又不忍离开的人？”。

他转过身，夕阳下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黄色，额头上依然挂着汗，像一颗颗珠子。

“不，为我自己”他说，说完从小三身边走过，沿着来时方向走去。

                                            结局

小三站在书架旁，眼睛扫过书架，书架上分门别类，有经济、社会学、心理学、哲学的，他对这些没有兴趣，他走到小说类的那一排，看了上面的书目，有《岛上路店》、《解忧杂货店》、《许三观卖血计》，他翻开一本《穆斯林的葬礼》，翻了两页又放下，看了看坐在电脑前的我。

小三：你一天到晚写些什么鬼，没有半点新鲜事，像一坛泡烂了的咸菜。

我：这不就是别出心裁的地方吗，别人才不会写这么寻常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一顿饭要不吃个抑扬顿挫，一泡屎不拉个百转千回那都无从下笔。

小三：可是寻常的事还是那么寻常，还是没有一点新意。

我：寻常的故事里也有许多不寻常的东西。

小三：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现在又在写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

我：一个流浪的结局。

小三：结局？

我：是的，结局。

小三：不再写“流浪”了？

我：写流浪的人已经有很多了，徐霞客、三毛，大冰，反正我不想写了。 小三：那你想写点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再写了。

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