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手机,或者杀了父母
他抱着手机,脸上带笑,手指头灵活地在屏幕上点击,滑动,眼睛随屏幕的闪烁变化而忽明忽暗,忽左忽右。
他麻利地在聊天框中发出一行字,“嗨,在干嘛呢?”
“你在干什么?”
回答他的不是聊天那头的、头像可爱的姑娘,而是放下报纸,抬头看他的父亲。
父亲神情肃然,戴着金边眼镜,倚靠在沙发上,他的话中蕴含着很多道不明的情绪,像责备,又不是责备,像期盼,又不是期盼。
“聊天。”他回答,头也不抬。对方没有回复他,他退出这个窗口,在一个聊天框里输入同样的话。
屋里静悄悄的,母亲在灯下织毛衣。大花猫慵懒地趴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客厅的灯光泛冷,不够亮,酝酿沉默。
“孩子。”父亲开口,把报纸折了几折,将眼镜摘下来压在上面,想起身坐到儿子身边,终究没有,“你把手机放下,爸爸想和你聊会儿天。”
他没有抬头,只是手指抖了抖,像突然受到了惊吓。他又连续刷新了几遍手机页面,没人回复他,他感觉到了无聊,又好像是害怕,轻轻地抬起头,眼神麻木木的,甚至是空洞。他把手机紧紧地抓在手里。
父亲显得高兴极了,母亲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一脸慈爱的看着他。大花猫伸了个懒腰,呲了呲牙。
“学校里过得怎么样?”父亲问。
“还好。”他说,没有别的了。
父亲的喉头动了动。“在学校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和爸妈说说看。”
“没。”他开口,只有一个字,没有别的了。他的手下意识地抚摸手机的背面、正面和黑色的屏幕。屋里的白炽灯透着单调与枯燥的光线,大花猫要睡着了。
父亲想再开口问点什么,只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父亲说,“你——”
一声振动打断了父亲的话。或者说,截杀。
他迅速地按亮手机,滑动解锁,是窗口消息,有人回复他:在,怎么了?
他脸上的无聊与害怕都变成了欣喜与解脱,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他迅速地转过身去,低下头,双手利索地打字回复对方,把后背留给父母。
父亲不出声了,又戴上了眼镜,将折好的报纸摊开,胡乱浏览。母亲接着编织毛衣,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大花猫踩着四只猫爪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绕过父亲的皮鞋,绕过母亲的线团,绕过他和他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