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睡眠被嘈杂声响划破的时候，骨子里隐藏深久的悲凉就会被一触即发而不可收拾。
就像是一处悲伤粘连着另一处悲伤，一刻心碎裹挟着另一刻的心碎。
他又喝多了。
夜里十一点回来，然后开始一阵一阵地狂吐。
刚开始往卫生间冲，在卫生间大声地呕吐。
后来，在床前，一阵阵呻吟着轻吐。
我没了睡意。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眠完全被打消。
开灯。
房间的，卫生间的阳台的，灯，全部打开。
我坐着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呕吐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钟头。
十二点了。
看他差不多吐完，我拿起拖把，清理房间及卫生间的脏物。
十二点十五分，我在椅子上又坐了会儿。生怕他又要起身吐。
观察他。
他歪歪斜斜地躺在凉席上，霸占了整个床，把大枕头、小抱枕、毛毯、被单全部攮在怀里。
旁若无人。
持续了一会儿，再没动静。
于是，我关灯，挑开他的一侧身子，钻进墙边，为自己找到一点空地，希望自己再次入眠。
小宝贝在肚子里很有力气地推了几下。
我轻抚小腹，心里安慰宝贝，不用怕，有妈妈在。
早习惯了他这种醉鬼的样子，乖乖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迷迷糊糊终于快要睡着的时候，干呕声又响起。
他没往卫生间里冲，而是直接在床中间干呕着，口水直接往凉席上吐。
接着又双腿要往我这边靠。
我顿时火了。
我护着肚子，坐起身，使劲撇开他的双脚。任自己大叫。
“你能不能去卫生间吐！”
“你这样让我怎么睡觉！”
“不这样喝你会死是不是！”
“TMD，再不让我好好睡觉你信不信我会把你踢到床底下去！”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喝酒你会死是不是！有本事就打电话给你老娘！让她听一听她亲身儿子是醉到什么程度！让她看看她生的好儿子有没有醉死！”
他忽然也坐起来。
即便关了灯，窗外的路灯光线也足以让我看清他怒睁着的双眼。
用力甩开身上的毛毯、被单，小枕头随手被丢到地上。
举起右手一甩，似乎是想往我脸上打。
“TMD，你到底想怎样！”他怒吼道。
我没有躲闪。任由滚烫的泪水在顷刻间灼伤我的双眼和脸颊。
“打吧，用力打。”我的声音哽咽起来。
他的手终究没甩到我脸上，不知是失手，还是本来就没打算真打。
那只右手用力地挥了个空，随后我的大枕头也被他丢到地上。
之后，“嘭”地一声，他倒回床上，头一扭，毛毯、被单一抱，似乎是睡回去了。
我就在床角木木地坐了会儿。
一边用右手轻抚凸起的小腹，一边静静等泪水淌完。
第N次醉酒到深夜，第N次醉后呕吐持续到凌晨，第一次毫不客气怒吼，第一次动真格试图要打我……
数不清他多少次在外喝酒、醉酒到半夜凌晨。看来这次我是真的习惯了，真的不像以前那般心疼。
已经产生抗体免疫了。
不疼不疼了，真好。
凌晨一点。
我终于让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
开灯，擦干净凉席，再拖了一次地板，点上蚊香。
在瓷砖地板上另铺一卷凉席，抱起自己的枕头、小抱枕。
关灯，在地上侧躯躺好。
伴着窗外的路灯，凌晨一点十五分。
夜微凉，毛毯、被单都被他霸占。
我只有抱着小抱枕和颤抖的自己。
迷糊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