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很美。
上次听男声落泪还是在北方零下的气温里在公交车上单曲循环赵雷的《少年锦时》,窗外夜色一帧帧向人潮的无穷远方褪去,公汽里偏暖的温度让车窗浮上一层朦胧的热气,用手指在上面划出一个圈,城市的景色在水珠背后的倒影下自然流畅着,耳机里传来让人沉迷的歌声,“钟声敲响了日落,柏油路跃过山坡,一直通向北方的···”字字句句,它在回忆的娟娟细流里穿透人心的原野。
我想起小的时候,父亲说我非常能哭,想要什么而未得到满足的,都要以哭相逼,声音撕心裂肺之势,震耳欲聋之感,着实惊煞旁人,邻里都说这小孩怎么会哭地如此伤心,而做家长的却好不心疼。父亲迫于压力,次次缴枪投降,而自我达成目的后,待邻里散去,又立马笑脸颜开,父亲很是憋屈,“生了一个会哭爱演戏的。”
后来父亲说,女孩长大了究竟是要面子,人多哭不起来了,也终于是懂得害臊。我笑着回嘴,“意思是以前不知道害臊呗。”其实笑里藏刀,改不了爱演戏的小毛病,示意性地摔了下手中的报纸,“爸爸不会聊天,小女不奉陪了。”接着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
父亲在身后慌忙改了说法,“哎呦,矜持,我说的是更矜持了嘛。”
这还差不多,我在心里嘀咕。可是小的时候究竟是有多能哭了,让人印象如此深刻,而如今怎么回想,也觉得那些哗啦哗啦,说流就流的泪水,只能算是儿时索要玩具的伎俩和招数,不道德却好使的大招,放上一放,橱柜后的洋娃娃和玻璃罐里色彩斑斓的糖果都能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尤其对女孩来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总是能比男孩多用上几年。
后来落泪是脆弱的表现,在众人面前落泪更是变成不可能的事。从前的乳臭未干给了童言无忌的我们无限的勇气去折腾和欢喜,但是自打成年之后,这些特权就洋洋洒洒地散落天边,冰冷无缘。所以后来对一些能够独处的空间甚是感激,也只有在那些昏暗幽闭的角落里才能肆意地倾倒情绪。还记得秋末走过西单地下通道耳边环绕的流浪者的歌,那刻分明是看到了吉他弦颤抖时她的眼泪,两人目光交对的时候迸射出相似的孤独,我们都彼此低下了头,我红着脸快步走过,这一刻的檫枪走火,我看到了她自舔伤口的时刻,她发现了我感同身受的脆弱。
后来歌声在隧洞里传开,我迈入人群的温热,从包里掏出口罩急忙带上,压低了帽檐,在掩实的那张脸背后,被歌声里的“钟声敲响了日落,柏油路跃过山坡,一直通向北方的···”字字句句穿透,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女声版本的《少年锦时》,充满故事和酒意的腔调,弱小单薄的身躯,吉他带绕过的那个女子和她游走的灵魂,构成了那一晚迷醉的夜色。我曾无数次地循环这首歌,而在每一次音符落定以后的空白里,都会后悔那一次的相遇,竟然没有勇气驻留,至少应该以微笑回应,大概对彼此都是一种不言的鼓励。然而我却只是匆忙离开,当时的自己,也许觉得脆弱是残疾的表现,而残疾是需要被掩饰的真相。
现在沿着社会的法则学着成长,开始成熟逐渐淡然,才慢慢发现不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缺憾是最无力反击的自我否定,因为短板不是长在身上的肿瘤,它是我们在闯关过程里佩戴的勋章。可能社会以此评判优良,可是不妨碍我们借此自我鉴赏。
一个人吃饭旅行走走停停,一个人遇上所有人事风景,在和自己独处过后,才能不弄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