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藕垛庄前的牛舍,随着乔嗲嗲的去世,已经被拆掉好几年了,只剩下一棵栓牛的檩树还长在那儿,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可每次和老公回藕垛看望父母,经过牛舍那个地方时,总是谈起乔嗲嗲。
乔嗲嗲名字叫夏松乔,因为夏家家族大,整个河南基本上都是姓夏的,按辈分排我应该叫他嗲嗲,但一般长辈或与他同辈的人都叫他‘乔头’。听老父亲讲,乔嗲嗲十三四岁时就随他的父亲养牛,那时候在大集体,放牛虽然苦了点,但能算个劳力拿个全工分。
我们村庄分三个小组,河西和河东还有我们河南,牛是我们河南集体养的,一共一大一小两头,在离庄子稍远的一块田里,搭了个牛舍,牛舍的旁边有个大塘,塘里全是淤泥,那时叫‘牛汪塘’,乔嗲嗲每天早晨牵着牛,背着个草夹子,找个有草的空地把牛放在那里吃草,自己则割满一草夹子的草带回去,晒晒好存到冬天由牛吃,到了夏天,牛蜢苍蝇还有蚊子叮着牛咬,他便将牛牵到牛汪塘里,牛的身上占满淤泥只露出一个头在上面,牛蜢之类就没有办法了。
他十分爱护牛,对牛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牛就是再调皮,他都舍不得抽上一鞭子。他在牛舍里搭了张铺,大部分时间晚上都是睡在那里陪着牛,牛也通人性,对他也佷温柔,乔嗲嗲用手摸它的时候,牛会把头靠在乔嗲嗲的身上搓一搓。有一次,有个调皮的小孩趁他不注意用木棍捅牛鼻子,牛发怒了,挣脱缰绳追赶着那个小孩,“牛叼人啦!牛叼人啦!”在人们的惊叫声中,他三步并着两步,一路小跑上前把牛制服了,要不是他,牛红了眼,那小孩就危险了。牛拉出来的粪,不但能当肥料,还能当柴火,记得小时候父亲常把牛粪一捧一捧地贴到土墼墙上,俟晒干后存在家里到冬天当柴火烧,乡下人称牛屎饼子。
关于牛屎饼还有一个笑话。一个插队的知青,他的母亲从上海来看他,吃到大米粥黏糊糊的,她就问为什么乡下的粥这么好吃?回答说是牛屎饼烧的。这位母亲临走时,偷偷地从墙上掰走了两块牛屎饼,回家后弄了个大笑话,把当烧草的牛屎饼直接和米一起放到锅里煮了,她想吃到乡下那好吃的牛屎饼粥。牛,最大的作用就是耕田和耙田了,那时没有机械化,整个河南的几百亩田就靠着这两条牛,到了六月份,小麦收起来了,将牛驾上格头,拴上犁,牛就开始耕田了,将地犁好了,还要拉上磨盖将地一遍一遍地管平,一干就是二十多天,每天吃力地扶着犁,跟在牛后面从早走到晚,不知有多辛苦,可他从来不叫一声累。
一年两季他就是这样辛苦地干着。他这一生不知养了多少头牛,每条牛的习性他都一清二楚,每头牛都养得壮壮的,也曾有人说过:就是个畜生,要这么宝贝干什么。可他却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不待它好,到了用它的时候它甩鼻子。一头牛如果不生病,寿命也就十四五年,可他每次不等牛老了就会买头小牛回来,也许是怕失去老牛的悲伤,慢慢地把感情转移到小牛身上,他养了一辈子牛,他从来不吃牛肉。到了春节,队上将老牛杀掉,分给生产队的社员,每户分个斤儿八两的,记得那时杀头牛烧上一大甑子的汤,每家都要打点回家,匀个十天半个月的,留着烧青菜吃,那时要有个牛肉汤喝喝,那滋味不亚于现在的山珍海味。父亲每次都会打上一提亮了,往家里一放,满屋子的牛肉汤味,到现在看见牛肉,我的鼻孔里就会有那时的那种牛肉汤味。
改革开放后,全面实现了机械化,耕田梨地己经不需要牛了,可乔嗲嗲对牛却情有独钟,一养就是几十年,也可以说就是一辈子。就在他晚年时,还在村南边搭了个牛棚子,养着一大一小两头牛,每日里还是放放牛割割草,还是把牛养得壮壮的,周围邻村的人都知道,藕垛有个养牛的人叫乔头,那里竞然成了孩子们的动物园。
乔嗲嗲是一个一辈子与牛打交道的人,平坦而又忙碌了一生,随着他的离去,藕垛再也没有牛和牛舍了,可在藕垛河南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曾留下过他的足迹,现在的藕垛河南人都记得,有一位勤劳而又善良的人——乔头,也就是我的乔嗲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