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教书时，胡为还觉得像林非那样早熟的女孩算得上千里挑一，可一旦回了北京他才发现早熟的女孩大有人在。他不过才带了一个月的培训班，就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了几个女生对他的好感，胆子大一些的会人前人后常常追着他批改作文，甚至主动要求请他吃饭；有些见识的会在每次课前给他买好一杯外带的美式，并在咖啡杯上贴一张带着笑脸的便利贴；当然也有格外害羞一见到他就满脸通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的。

       他很享受现在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小小的课堂就像是他所主宰的王国，少女们投射来的炙热眼神，就是他在课堂上发挥光和热的源源动力。他知道女孩们喜欢他这幅皮囊，便每次上课都尽量穿得不同，时时保持自己的整洁；他知道女孩们喜欢他引经据典、满腹学识，便有意无意的卖弄文采；他知道女孩们喜欢他谦逊的举止和教养，便和女孩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便有些女孩会故意制造一些单独接触的机会，他也是能避则避。对他来说，这些女孩虽然大多主动但却没有灵性，再说，他的身边还有冯媛媛陪着他，灵与肉既然已经双双得到了满足，夫复何求？

       “虽然您才来不久，但是这个月的回访调研显示，同学们对您的课程满意度是最高的。”一大早，金鑫就找到了胡为，喜气洋洋地说道。

       胡为腼腆的笑了笑，扶了扶眼镜。

       “所以，您这边我们后续还会再开两个班，一个还保留目前这种传统的面授形式，一个准备做网上的在线课程。您不用担心工作量会加重，因为网上课程就是把您平时的课堂内容给记录下来，做成课堂集，之后再在网上售卖。”金鑫周全的解释说，“另外薪资方面，我们也会基于您的授课数量做涨幅，至于网上售课的部分，我们也会按照销售情况给您抽成。”

       “明白。”胡为点点头。

       “以后还要多多辛苦胡老师。”金鑫笑容真诚。

       随着和金鑫的几番交道，胡为也渐渐认同了冯媛媛的看人眼光，金鑫处事周全、聪明精干、思维开阔，更可贵的是家庭条件优越却还有一颗脚踏实地的真心，前途不可限量。他越来越欣赏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以至于在和冯媛媛一起时，偶尔在心中也会泛起一丝愧疚。

       这天下班，他刚一开家门，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冯媛媛又早早的来给他准备晚饭了。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的就是你吧？”胡为脱下外套，放下公事包，来到厨房，从背后拥着正在盛菜的冯媛媛，说，“谁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应该是天大的倒霉才对。”冯媛媛也不回头，一板一眼的纠正道。

       “说的倒也是。”他轻轻吻了吻冯媛媛的脖颈，放开了她。

       冯媛媛的手艺算不上特别好，但好在少油少盐比较清淡，这就足以让很久吃不到家常便饭的胡为感激不尽。

       饭后，胡为正刷着碗，忽然想起白天的事情，问道： “金鑫试过你的手艺吗？”

       “没有，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生活情趣上面。”冯媛媛靠在橱柜边上望着他。

       “你觉得做饭是情趣？”

       “当然，口腹之欲是人之大欲。”

       “那刷碗呢？”说话间，胡为已经整理好碗筷，收拾妥当。

       “刷碗……是情欲。”

       “怎么说？”

       “因为刷碗的男人最性感啊！”

       “那不过是女人们口头制造的陷阱。”

       冯媛媛坐到整理台上，拽着胡为衬衫的衣领，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双腿夹住了他的腰，双手取下他的眼镜，又一粒粒地解开他衬衫的纽扣，说：“看来我只好身体力行的为老师解释了。”

       原来他总觉得厨房里的烟火气会让性爱这件事变得粗俗和污浊，可如今经过冯媛媛的点拨，倒也有了新的启发，“饮食”、“男女”不过都是人性，谁又比谁高级到哪去呢？ 

       冯媛媛洗了澡后就走了，自从他来了北京，冯媛媛就再也没有留宿过，只要发生了关系，停留的时间就会很短，短到连与他事后的亲热也都省了去；若是没有发生什么，停留时间倒会长一些，有时候陪他聊天看电影，有时候给他洗衣做饭收拾房间，他越发不能理解冯媛媛的行为，只能把一切都归咎于金鑫的存在和女人多变的情绪化。

          金鑫的执行力快得惊人，不过两周的时间，新班级的试听课就要开课了，这次与以往稍有不同，除了现场录制之外，还邀请了家长们来旁听，金鑫这样安排一方面是为了获取家长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这些家长回去之后的口口相传带来更多的生源，这种试听课在公司内部是第一次，甚至于在培训行业内也算得上是首创。胡为自然知道不论这安排有多精妙，自己才是课程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好在他平日里对待工作从不含糊，丰富的经验也足以应对这看似高难度的挑战。

          试听课这天，他并没有像别的老师一样在公开课时选择一身正装，而是穿了一件米色亚麻衬衫，下面是一条浅色做旧牛仔裤，脚下依然是一双白色休闲鞋，开课前一天又特意去剪了头发，修成了清爽的圆寸。

       试听课的地址在公司最大的百人教室，学生们坐在最中间的一区，学生家长和公司的一些同事分别坐在两边的区域，放眼望去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胡为没有丝毫的紧张，放松的靠在讲台上和同学们聊天般的侃侃而谈，因为是试听课所以他只需要讲一些通俗易懂的写作理论和速成训练方法就足够了。

       “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种训练方式是联想法，可以是从一个词想到另一个词，也可以从一个词想到一个故事，当然要是能从故事联想到某个宏大主题是更好的了……这个方法操作起来很简单，连纸笔都不需要，大家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就可以做训练，比如看到运转的车轮，会想到时间的不留情面；比如看到街边摔倒哭泣的小孩子，会想到人生中诸多的磕磕绊绊……近几年的作文考试也都有类似的命题，举个简单的例子……”胡为说到这，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竟然是，“仰望，这是有一年《新生》作文大赛的题目，大家说说通过这个词，你们能想到什么？”     

       有学生说：“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有学生说：“对人类历史和艺术的高山仰止。”     

       有学生说：“巨人不仅是用来仰望的，还能被当作梯子一样，让我们踩在他们的肩膀上。”

       ……

       有学生说：“就像是向日葵仰望太阳一样，被它所滋养而不可得的爱情。”

       听到这个回答，家长一侧响起了窃窃私语，而胡为也莫名有些气恼，但表面仍是和蔼地说：“我们在做联想时，最好是基于自己的想法，要突破别人的作品在你脑海中留下的痕迹，要知道这种训练方式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拓展我们的思维。”胡为说着看向刚刚那个回答问题的学生，那个瘦弱的梳着一束马尾辫的朴素女孩刚一和他对视，便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试听课如预料中的一样成功，几乎所有的家长都是现场就填了报名表格，被工作人员引领着去到会客室付款，有些家长临走前还不忘夸赞他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还有的直接报上自己孩子的姓名，希望他之后多多关照。胡为一向不善应对这样的局面，只能礼貌的点头微笑，直到人群渐渐散去，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有时间整理讲台上的教案。

       “胡老师，我爸妈今天没时间过来，我自己填报名表可以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胡为一抬头，才发现正是课堂上回答问题的那个朴素女孩。

       “理论上是需要监护人来填的。”胡为说。

       “那实际上呢？”女孩问。

       胡为笑了笑，说道：“实际上也是需要你把表格带回家让父母填好了之后再带过来。”

       “哦，那您看看是这么填吗？我先问好了，免得他们之后填错了。”女孩说着把报名表举到了他面前。

       胡为接过，发现女孩的字迹虽然潦草却很大气：“字写得不错……你叫李芳？”这女孩居然和他前妻有一样的名字。

       “对。”女孩点点头，欲言又止。

       “你有问题要问我吗？”胡为问。

       “老师，我想坦白，其实……我刚才回答的那个联想是我几年前在《新生》杂志上看到的文章。”女孩说。

       “我知道。”胡为点点头。

       “老师也读过？”

       胡为有些晃神，又点了点头，说：“是篇好文章，所以印象深刻。”

       女孩原本暗淡的目光忽然有了神彩，像遇到知音一般，兴奋地说道：“说的就是啊！我当时读的时候就奇怪，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没得奖呢？后来又想了想，估计是因为这是写爱情的，一般学生的作文比赛，写爱情的都不会得奖！”

       胡为的心上像是被人捶了一记重拳，正色说道：“隔壁的家长们应该已经散了，我建议你还是给负责咨询的其他老师看看你的报名表。”

       “哦，好……不好意思打扰老师了。”女孩敏感的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神色慌忙的道了歉才走。

       他的好心情几乎就在一瞬间消失了干净，经历丰富如他，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何如此的缘由。

       他心烦意乱的整理好教案，正准备离开教室，却看到冯媛媛正倚在门框边上，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只是笑着看他，那笑容就像是多年前冯媛媛第一次见到林非时的那种了然和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