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国庆节了。

表妹大清早送来了两尾草鱼。看到脸盆里游动的鱼儿，不由得想起三十年前的旧事。

三十年前的此时，我刚刚经历了高考落榜，正在一中复习读高四。

待我们这些高考不第的落魄之人认清形势，安抚好自己焦躁的情绪，在学校办好报名手续安定下来之后，九月很快就过去了。迎来了中秋佳节和接踵而至的国庆节。

学校按惯例放假三天。

事实上，在放假的前一天，同学们已无心向学，早已归心似箭了。但我们要回家，须起个大早去柳树湾码头，赶早晨六点半的船才行。

到了中午，家在附近的同学都已经走光了，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家离得远的同学在学校里形影相吊了。

我是在读高四。按理说应该屏弃一切杂念，认真对待眼前的每一天。可看到静静的教室，寂寂的校园，空空的寝室，孤独，恐慌就莫名地袭上了心头。

心是静不下来了，书自然也读不进去了。

同乡的一个女同学邀我出去走走，我俩漫无目地的在校园里转悠，碰到了同乡的另外三个男同学。我们都是在等着明早的船回家。

我们几个百无聊赖地说着、走着，不觉走到了也是我们同乡刚刚毕业分到这个学校的李老师门口。

他家的大门敞开着，他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根黑管，呜呜地吹着。见了我们，便停了下来，招呼我们进去坐坐。

要是平时，我是不敢进去的。虽然是同乡，但是并不太熟，况且他是正牌本科毕业的老师，头上自带光环。想想自己，不免自惭形秽。

但是今天就不同了，一是人多。二是无聊，也无处可去。就随大家走了进去。我们无拘无束，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说着大家彼此都熟悉的人和事。

无非是谁今年考上了，谁没考上，谁又是在哪里复读啦。谁和谁在谈恋爱啦。哪位老师课上的好，哪位老师是按部就班，照本宣科……

说得口渴了，就拿老师的饭盘子放在八百瓦的电炉上烧水喝。水开了，就用开水壶的盖子滔进热水瓶里。

很快就到了下午饭点，老师留我们吃饭。

我们都笑了。还吃饭呢！他就一大一小两饭盘子，也没有菜。

老师就命令我们回寝室每人拿两个碗来，他自己则去学校食堂端了一大盆饭和一大盘各色菜来。饭是有了，菜虽然不齐整，但也有荤有素。

一男同学说可以加点鱼。

我们就瞪圆了眼睛，鱼？好啊！可是去哪买呢？菜市场隔得太远啦！

只见那男同学从老师的抽屉里翻出一根缝衣针。掰弯了，穿上线，也不用鱼饵，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

过了约一分钟，就拉进来一条巴掌宽的鱼儿，活蹦乱跳的。把我们惊的目瞪口呆，原来老师窗户外面就是鱼塘。我们不由得欢呼起来。

老师笑笑说：“每人一条，不能多啊。别到时候搞得学校找我麻烦呢。”

我们当然答应了。提来水，找来菜刀，把鱼收拾干净了。没有锅就用老师的锡饭盘子，放在电炉子上当锅用。

临到做的时候，我们又犯难了。不知道是先放鱼，还是先放油。

大家就提议先放鱼，结果，鱼当然是烧黑了。

煎第二条的时候，就先放油，才得以把剩下的几条鱼弄好。

在我们收拾鱼的时候，老师去校门口的小卖部里，提来了几瓶啤酒，还去学校食堂找了些辣椒、姜。

吃饭的时候老师把那条烧糊的鱼放入自己的碗里，然后给我们每人分一条。

我们一人一瓶啤酒，端着各式的饭碗，吃着七彩的饭菜，喝着，说着，笑着。把那看不懂的书本和做不完的习题，统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的喧哗惊动了查夜值班的老师，值班老师敲开了门，看到我们杯盘狠藉，手里还拿着酒瓶，有人坐在床沿边，有人坐在高椅子上，有人坐在砖头上，还有一男同学喝高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值班老师皱起了眉头，把探询的目光投向我们的李老师，李老师赶紧解释。值班老师叮嘱了几句之后就离去了。把我们吓得不轻呢！

其实我们是不能喝酒的，我们自己知道，老师也知道。

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推辞，老师也没有阻拦。

大概是为了我们自己郁闷的心情，迷茫的前程和无处安放的青春。

想放松一下，想放肆一次，想沉醉一回。

所以第一次喝了酒，第一次偷了鱼，也第一次动了愁绪。

而老师呢？虽然比我们大了几岁，但是也可以算是同龄人了。因此，他是理解我们的，也是懂我们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次的鱼是最好吃的，那一天的啤酒是最醇的，那一年的国庆也是记得最深的。

前几天路过一中，专门进去看了看，一切都变了！大门改向了！鱼塘不见了，大操场也移位了，教室都变了！只有后面的崖壁还在，上面有斑驳的水迹，春天发大水的时候，倾泄而下的瀑布，让人感觉回到了远古洪荒年代。

凭印象是找不到记忆中的那个学校了！感觉有点晕！真好比“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