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的自白

那年我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大学毕业便到一所学校任教。

那天我遇到了她,长发飘飘吟吟浅笑,我一眼便认定这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伴侣。我们相识、相知、相爱,步入婚姻殿堂,那些日子虽平淡无奇但又充满踏实的幸福。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季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比往年更热闹,她站在海棠树下,递给我一张检验单,笑着说:你要当爸爸了。我惊讶惊喜惊诧,高兴到不知所措抱着她在院子里转圈,都差点忘了当下她最需要的是细心呵护,怎能随着我疯狂旋转。

我们为着一家三口的将来精打细算,把省吃俭用的积蓄拿来付了套房子的首付。父母更是开心不已,隔三差五的送来鸡蛋、牛奶,还帮着干这干那。

我的宝贝出生那天,我比任何人都紧张,在产前告知书上签字的时候,看着上面列出的一条条风险吓得手抖个不停,在产房门口焦急等待的那几个小时像过了几年那么久。终于,我迎来了我的宝贝,可爱的女儿。刚出生的她,像个皱巴巴的小老头,紧闭着眼睛,攥紧着拳头。我想,这,就是我这辈子要用生命来呵护的孩子。

可是,还没来得及品尝初为人父的喜悦,我便发现了不同寻常,因为我听不到她的哭闹。还没出月子,我们便抱着她四处求医看诊,医生最终确诊,因肺部发育有问题导致脑瘫。

医生说,做好心理准备吧,这孩子恐怕养不活。我说没关系,她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会陪着她,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

从此我日日起早贪黑,比以前更加勤奋工作、细心生活,照顾妻子,抚养孩子,可是,终究抵不过这样无边无尽的压力,我们吵了又吵,哭了又哭,于是,我决定放手,曾经想要给她一生幸福,现在,已无能为力了。

我亲爱的父母,永远在身后默默的给我帮助,即使他们年事已高,疾病缠身,也总是把我和孩子放在第一位。我要马不停蹄的工作赚医药费赚房贷,父亲去外地打工,母亲便每日带着女儿捡破烂补贴家用。女儿长得很可爱,像极了她的妈妈,更喜欢粘着奶奶。我常常幻想,如果这是个正常的孩子该多好,我要教她读书识字,带她游遍山水,送她步入婚姻,等她亲为人母,做一个和蔼可亲的白胡子外公。

曾经以为,我已经被这样的生活打压到了麻木,即使永远这样过下去,只要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女儿冲着我笑,便无求其他。直到母亲突然病倒,被查出肠癌晚期。

我忽然前所未有的觉得世道不公,我的女儿与世无争却刚出生就疾病缠身,我的母亲宽厚仁爱本已备受苦楚却也逃不过病魔侵害。我更恨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多余之力可以挽回一丝一毫。

那段时间,我把女儿接到自己身边,每日陪她晒太阳,给她讲故事,为她梳洗打扮,尽管笨手笨脚的我不会扎漂亮的小辫,只好给孩子剪了短发,看起来也一样可爱。我还带她去看望了奶奶,就当是做最后的道别,我想。

跟父亲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竟异常的平静,因为这么多年的种种压力和困难早已经磨灭了我所有的希望,太久看不到太阳的人并不觉得黑暗有多么难过。

我想,是时候跟我的女儿断了这一世的缘分。

看着她沉入水中的时候,我泪如雨下,却如释重负。亲爱的女儿,这一生让你走的太艰辛,下辈子,我还会寻到你,给你最多的爱,给你最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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