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女人来自农村，经他人介绍找了个男人，就这样开始搭伙过日子了。
她跟着男人来到镇里，这一跟，眨眼间，大半辈子就过去了。男人脾气不甚很好，也曾醉酒，嘴里喊着粗话，甚至大打出手，地下一片狼藉，每当这样的时刻，她想到过放弃这段婚姻，可转头看见嗷嗷待哺的孩子，便又狠不下心来，就这样磕磕绊绊地，日子一天天地溜走了。
我曾问过这个她，她活着是为了什么？她笑笑却不失认真地说：“孩子”。
孩子没怎么上过幼儿园，因为老是生病，索性就在家里待着，平常和小伙伴玩玩，这日子过开也快，有几次玩的晚了，就听见女人的声音从窗户上传来。邻居家的小伙伴学跳舞，有着长长的辫子，经常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发型，让孩子好生羡慕。有一天，小伙伴编了满头的小辫子，足足有二十多根，孩子吵着也要，于是女人真就给孩子编了这满头的小辫子。
不知道何时惯下了孩子不吃菜的毛病，老是挑三拣四，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饭。要我说还真是太惯了，打上两顿，饿上她几顿，看他还吃不吃。可这是我，女人可舍不得孩子饿着，孩子不吃菜，她就把菜挑出来，炒菜时葱蒜会专门切的很大，就是为了到时候好挑，孩子不喜欢吃大锅饭，她就在做饭时专门给他开小灶，做点他喜欢的，她总是怕孩子饿着。
有时我真不理解，她会说看见孩子吃比自己吃都要香，孩子吃饱了感觉自己也饱了，孩子饿着自己心里难受的很，不过这时候面对我的不解，她总会说“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了”。我总是会怀疑我是否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一个唯孩子至上的人，至今我仍不相信。
女人只上过小学，没有再继续学习。这是她永远地缺憾，当有着令人瞠目的优异成绩，甚至可以不通过考试就可以进入当时最优秀的中学就读的机会，却因为拿不出几块钱的学费不得不放弃。
为人父母，自然不愿意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再在孩子身上上演，女人也不例外。她早出晚归，没明没夜地干活，只是希望能够可以把孩子培养的出来，最起码不会因为学费的昂贵而无法念得起学。
孩子上了小学，可是自己没有学会编辫子，于是女人就早早地起来给她编。两个麻花辫，走路一摇一摆地，就这样走了六年的时光。
早点吃了，但根本撑不了一个上午，上午一共有五节课，到了三四节课的时候肚子就咕咕叫地厉害，有时候吃的少了甚至第二节课就饿了，肚子在饿，注意力自然也就集中不了。
女人怕影响孩子学习，就天天早晨起来做早餐，尽量做能量多一些，能够保持长一些的东西。甚至有一段时间，一大早就在炒菜，炒肉片，或者炒银耳。孩子在吃饭，她就站在后边给编辫子。
即使是昨天忙到凌晨，忙到腰酸背痛，第二天依然会在五点多看到厨房亮着灯，然后会有一个身材还较为匀称，但面色有些发黄的女人在那里忙碌着。
头一天晚上回家太累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孩子的校服实在是太脏了，怕她被别人笑话，又动手洗了起来。可过不了多久，孩子就要上学去了，女人便将衣服穿在身上，用自己的体温烘干。孩子看着穿自己校服的妈妈在家里走来走去，很是搞笑，有时也会心疼她，可是女人云淡风轻地让孩子以为真的无所谓，也就作罢了。
又是一个下雨天，雨水不留情面地哗哗落下，打在墙面上又反弹过来，一滴雨水分成了好几滴。
放学了，学校大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同学们相继奔向来接自己的家长，奔向他们的避风港，孩子知道自己的家近，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路程，而且家里忙，她也知道大人抽不开身，就不抱来接自己的希望了。
走了一半的时候，女人突然出现了，让孩子好生欢喜。其实女人这样出现了有好多次，有一次把伞给了孩子和孩子的同学，说“这小雨不碍事的，妈喜欢淋雨。”
02
孩子五年级结束了，考完试就急急忙忙坐了车回老家，姥姥去世了。
女人一周前来看望过父母，坐在炕头上和母亲说说话，最后又和男人吵架了，男人因为家里有事，着急回家，女人想多和父母呆一会，于是两人又闹了分歧。
男人一生气，开着车，撇下女人和孩子，自己走了。晚上时女人和孩子才坐一个认识的人的出租车回去了，若不是第二天孩子得上学，女人就能和父母再待上一晚上了，也许在受过很多苦后，她待在妈妈的身旁，握着妈妈的手，能够再做起儿时的梦。
匆忙之中，那是她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离别来的太匆匆，让女人有些措手不及。孩子坐车回去，一周前的院子里还有她玩的身影，现在是搭好的灵棚。灵棚里面，女人的声音哭的撕心裂肺，后来眼泪已经哭干，没有了哭，只剩了喊。棺材就在那里放着，母亲在里头，她在外头。
后来女人总是发呆，记忆力也不是太好，不是忘记这，就是忘记那，眼神空洞的只剩下一片荒凉。可即使是这样，给孩子的饭菜还是没有落下一顿。
一年后，女人的父亲也离世了，她终于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视她为孩子，她这回成为了真正的大人。她回家的次数少了，或者说那个家当父亲入土的时候就不复存在，她成了孤儿，将永远流浪。有一次回家拜年，路过儿时的旧房子，房顶早已坍塌，院子里的杏树长到了墙外，蜘蛛网爬满了每一个角落，他让男人把车开慢些，让她好好看看，可是放的再慢，她永远不会看够，放的再慢，她永远也回不去了。
父母不在了，她的生活更是只剩下了孩子。
孩子上了中学，成了班里的前几名，可是由于课程的数量多，学起来很是吃力。初一时，往往要学到十二点多。女人心疼孩子，有时甚至将洗脚洗袜子这事也代劳了，早晨看着熟睡的孩子不忍叫醒她，可是又有种无力感，再为孩子做不了什么了。就这样陪伴着，孩子如愿上了重点高中，不过学校在一百六十多公里外，她要第一次离家了。
女人有时会隔一个月坐车去看看孩子，在外面开个宾馆，和孩子住上一晚上，有时可能会更久。女人去的最多的时候是在高三，几乎是每隔两周去一回，她觉得孩子学习压力大，去了陪孩子说说话，可以缓解一下。
一次，孩子说想吃坚果之类的东西，她就买了一大包过去。孩子说要不然顺便剥一下壳，因为剥壳太浪费时间了。这个周末，女人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不停地在那儿剥，剥完核桃，又剥完开心果，又在剥松子……最后剥了整整一大包，后来又为了方便，分成小袋装的。
这时，手指已经剥的生疼。可惜的是，女人亲手剥的坚果最终因为起了虫而不得不到了垃圾桶。
每一次去看孩子，需要坐两个到三个小时的客车，需要提前准备孩子想要吃的东西，或者要拿的东西，需要提前安排家里的事儿。就这样，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孩子终于结束了世人眼中最可怕的高考，结束了。
高考结束了，神经不必再那么紧张，可是对于女人来说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孩子要去更远的地方求学了，她要学会自己长大了，而自己也慢慢变老了。
03
白色的头发从刚染不久的头发里冒出，很是扎眼，脸上的皱纹已不能再被抚平，手掌的粗糙让你不敢去相信它经历过多少苦，滑过你的皮肤粗糙到让你抱怨，这个女人的青春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而且她最近有些多愁善感。
孩子的爷爷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叫疼喊痛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会一整天都吃不下饭，生病住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们有很多孩子，所以赡养他们似乎成了一种责任分摊，人老了，死亡越来越近了，他们的口中似乎也并不忌讳死什么的字眼，生活不能自理，这时，他们的一切就都得需要孩子了。
有时孩子也会生气，说个什么出格的话，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于是更令人感觉，原来为人父母到了一定的地步，生命的长短在某种程度上就掌握在自己孩子的手中了。
女人看到孩子的爷爷奶奶，总是抑制不住的把自己代入，想象自己年老的时候，不由心生一阵悲哀。
她和我说过这个话题，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我想她其实是过虑了，因为我看得出来她的孩子，不论是好强还是安静，不论是勤快还是懒惰，都有一颗柔软的心，儿这颗心，注定不会让它的主人成为女人所担心的模样。
临近春节，家里总是异常的忙，女人的生日又恰好在这个时节，所以年复一年地不被重视，她自己也不是嚷嚷着告诉全世界今天是她生日的性格，不过我想她即使不期待会有什么礼物，也会期待那一句简单地生日快乐吧，尤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也许有些伤心，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孩子的那句简单地生日快乐，没有等到一直在她手心里护着长大的人的一句我爱你。
看着女人疲惫的身影，我似乎能做的，只是提醒她的孩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尤其在以后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不要缺席，爱，不仅仅是付出去索取，还是感恩。
365挑战营，第三十六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