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中国美术市场报》写几篇小文后，遂后悔不已。所谓“说等于没说，没说等于说”也。
可又想，自己已经五十好几，步入知天命之年，说点人生感悟和体会，也算尽点人事积点德。便嘱咐自己：出家人不可诳语，更不可妄语。
十多年前，我读过一本丹纳写的《艺术哲学》，开头大概的意思是：一件艺术家的作品归属于这个艺术家作品的总和，一个艺术家归属于他周围一群艺术家的总和，而这群艺术家又归属于那个部落全部艺术的总和，这群艺术家全部的艺术总和又归属于这那时代文化艺术的总体。他例举了植物生长的规律，从低海拨到高海拨的生长序列是从阔叶类到针叶类，而每个类别只能归属于它所属的海拔地域。就是说，椰子树只能长在热带海岛，雪莲花只能长在高山雪地。我十分赞同，也十会惊讶一个外国人能写出这样有深度的文章。可是再往下翻，失望随之而来，因为他没有继续写下去，而进入了他的美术史。我突然发现，原来外国人只有地域观、社会观或者科学发展观，但却没有天地观或宇宙观。
中国人观天地而知伏行，这已经有三千多年历史了。从易经到儒释道（据说还有连山易和归藏易已经失传），到诸子百家，再到三教九流，中国的文脉如此简单明了，只需“经史子集”四个字就把中国的文化概括尽了。可它又如此的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宇宙万物及至针头线脑，所有的道理都能用它说明白。我不得不佩服我们的老祖宗，他太伟大了。我也不能不庆幸，我们生长在这样一个有智慧的国度。
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了中国的传统哲学最终都是对的。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注1、]没有跳出中国的阴阳相对学说；量子力学之父玻尔发现研究到最小粒子“夸克”后再也无法分解了，因为一分开这个粒子它马上就以其它形式结合在一起，遂写出“互补原理”[注2]一文并获诺贝尔奖；计算机二进制的发明人德国人莱布尼茨[注3]就是受了太极八卦的启发才发表了论文。而佛教中的不生不灭禅理，不就是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和“物质不灭”定律吗。最近读到一篇文章，谈到美国科学家认为中国的太极阴阳学说在解决宇宙复杂性课题中是最具启发性的学说。
所谓科学，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所谓智慧，就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中国文化没有孕育出科学文明，这不是它本身的错，而是错在它的一个分支：儒家思想。因为它主宰了中国主流社会的命运。现代科学的发展一方面对人类产生了诸多的便利，改善了人类生活质量，实现了人类自身价值；但也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如过度开发对地球生态破坏所产生的后果以及战争对人类的直接伤害。如何科学发展，和谐共存，不也是人类应该共同关心的课题吗。
知天地很难，但找到它的运行规律却不难，因为老祖宗已经告诉我们了。它说，“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天上棉花云，地下雨淋淋”，晴天干活，雨天带伞，白天起床，晚上睡觉，这个简单的道理现在很多人都忘了。
知天地才能学做人，学做人真的很难。因为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做不到。一个人对着一群人，这群人就像天地万物，你如何才能与之相处而又独善其身？如果你能悟到其中的秘密，那就算高人了。如果你是高人，画画也就不难了，画理便是天理，天理也是画理。画画就是用画技（即笔墨方法）结合自身文化修养（即画意和境界）把一堆形象符号组成一幅好画，如同你用自己的言谈举止（技巧）与你周围的一群朋友相处（做人）成死党。
每个画家因为感悟不同，都会有自己对画的理解，也就产生出不同意境的作品。所以，画家只能与自己比，画家与画家间无法比，这也是画画好玩的地方之一。
知天地才会做好人，做好人才会画好画。现在社会，乱象丛生，权钱为主，人心浮燥。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要想做一名优秀的画家真的好难。可是，好画家就必须有好人品，这是标准。一个画家，如果不静下心来与山水自然为伍，去真心体验自然的奥秘，然后以自然为师虚心做人，又如何能表达出天地自然中的意境呢。如果你刚学了三瓜两籽，就以大师自居，到处招摇撞骗，最终受害的还是自己，因为时光在你的摇摆中不知不觉地跑掉了。
三十多年前，我在于山画院学习，郑乃光老师告诉我们，画家就是一个苦行僧，当你学画时，可能穷困潦倒，而当你学成时，画值钱了，但人已经老了，要那么多钱何用？画家的金钱观与生命观是很重要的。
我们赶上一个好时代，画家不至于穷困潦倒了，但以钱为中心去画画却是画家的大忌。中国不同于国外有完善的经纪人制度，据说，国外的艺术家是不能自己卖画的。所有画必须由经纪人代销。但这个不同却有利于画家专心创作。
我一直主张画家应该“知行合一，悟修同体”，这也是因为中国历朝历代的画论太多了，而且很完备，但却没有哪篇文章谈到画家该如何“知”，如何“行”，如何“悟”，如何“修”。
这也可能如禅学所说，“禅”是“单”件“衣”，每个人只有穿在自己身上才能体验到其中的感觉，而即便是另一个人穿上同样一件衣服，他的感觉也不会是一样的。这也注定了每个画家将由悟性和修炼的程度来决定自己将走到哪种境界的艺术高度。
所以我在面对一幅优秀作品时，通常会问：你为什么这样画？这句话很普通，但却能知道画家背后的精神实质是什么，也就能知道他的修养到了哪种境界。
由此可知，一幅画的后面没有理论基础作支撑，很难说是一幅有独立生命力的作品。而这种生命力，是因为画家知而后行，修而后悟的必然结果。
国家画院提出了“一人一体”的创作理念，由此看也是有待商榷的。一个好画家一辈子只画一体，显然不能称之为好画家。一个真正的好画家，应该是一画一体！
卢果于道一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