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德
公众号:草莽月德
肖德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安南已经卸了妆躺在床上敷面膜。冬日的南方总是潮湿又寒冷,安南把加绒的被子压半边,盖半边,缩在被窝里刚好只露出一张贴着面膜鬼脸纸的脑袋。
安南伸出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划拉过去。
肖德号码,安南是设了特别铃声的。
肖德声音低沉沙哑,他说,带包烟来看我。
安南知道一般这么晚打她电话,肖德不是赌输了肯定就是喝醉了,她说,好。
拆掉面膜穿衣扎头发到出门下楼,两分钟不到,一气呵成。
在楼下买了包红双喜。肖德只抽广东产的软盒红双喜。
07年的时候安南刚刚摆脱了生活了18年的小城去到广州的大学。18岁之前安南只会读书,那时觉得只有读书才能够摆脱禁固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摆脱那个只会喝醉酒打骂妈妈的男人。
安南去到广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兼职,她需要钱,她需要挣很多钱带妈妈逃离那个男人。发过小广告,做过服装市场模特,酒吧里做过调酒师也做过歌手。
安南就是在一次失误的登台认识肖德的。肖德长的并不高大,五官也普通,但他就是有一种由内散发出来的无所畏惧。
他朝着向她扔西瓜皮的客人啪的就是一拳。从来没有人为她打过架。他说打就打了,他说,妈的,敢扔我女朋友。
安南就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
原来他们还都来自同一个城市。
他们像两只困兽在他狭小的出租屋里翻滚撕扯扭打。直到彼此都精疲力竭。
肖德因为脾气暴躁经常失业。安南一边上学一边继续兼职。最穷的时候没有钱买烟,他们就捡上次没有来得及倒掉的烟屁股,直抽到烟屁股焦黑,熏的眼泪直流。安南的气管炎也是那个时候犯下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肖德开始迷上了赌博,输光后又去喝得酩酊大醉。他们争吵,扭打,第二天他清醒了又开始忏悔。
肖德和她一样,母亲再嫁,唯一不同的是,他妈嫌他是个拖油瓶。
安南开始旷课,更多的时间去做兼职,调酒,唱歌,也开始坐台。
那个烂酒鬼继父已经不再给她提供学费,妈妈经常生病,肖德经常欠债。
安南有时候觉得特别犯贱,总是下意识选择自己所熟识的事物,同一属性的人。它们犹如一面镜子,时刻反映出内心的匮乏和缺失。就像她遇见肖德,是她自己的选择。
肖德并不知道安南会跑去坐台。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抓进看守所。
肖德那天来酒吧找她,看到一个老头对着安南动手动脚,抡起酒瓶就撸了上去。
肖德因为故意伤人,判有期徒刑五年。
没有肖德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安南依旧每天上课,报了个夜校,还做兼职,不再去酒吧,更多的接一些家教,咖啡厅的职业。
毕业,找工作,稳定,买了自己的房子,妈妈病重过世,那个男人也得了尿毒症。整整五年,安南都没有去看肖德。他也不曾和她联系。
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在彼此的世界。
但是她知道,他在那里。
肖德来找她的时候,她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细高跟上了一个文雅男人的奥迪A8。她在后视镜里看到尾随的一辆面的车里戴着黑色墨镜剃着光头一脸戏狰的肖德。
他瘦了,黑了,轮廓更清晰了。
安南说,停车。
在文雅男人一脸诧异的表情里,她直接踩着高跟鞋上了肖德的车。
肖德和人合伙做了一间汽车修理店。他还是赌博,也还喝酒。
安南敲肖德的门,肖德踉跄着起来给她开门。回身又趴回床上。
安南去厨房拿了杯子,倒了温水,放了蜂蜜。
扶起肖德喂他喝下。
帮他把鞋子脱下。又倒了水给他擦脸。
点一支烟塞他嘴里。
窗外暗黄的光影投射进来,他窝在她怀里安眠,平静的像个小孩。
安南点开了上午收到的那个男人儿子的短信 :爸爸走了。
安南按了关机键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肖德的怀里,眼角有温润的液体打湿了他的前襟。
他们相拥而眠。他们已经许多年不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