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是第几个年头了呢,在这仿佛永远无穷无尽的连绵细雨中,她如一缕幽魂一般一袭绿衣衬托着如墨青丝上血红的发簪,静静得站在桥头。一年一年又一年,每到这江淮的梅雨季节,从如丝细雨到倾盆大雨都未曾有一丝动摇,她就那样静静得站着,一直站着。
桥下流淌的是西湖的水,身后静立的是朦胧的石塔,她是否也像那痴情的白娘子一般等候着一场美好的邂逅呢?
来了,她的眼睛亮了亮,不同于刚才的无神,那抹幽魂像是活了过来,一身绿衣也浸染着水珠,似乎让那绿意映衬得更浓了几分。
眼前出现了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撑着一把素白的伞,低着头慢慢走了过来,就在她以为他就要这样与她错身而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错愕,却又回神如往常一样,将伞递给她,然后冒着那匆匆细雨,一语不发得继续赶路。只是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男子离去时的唇微动呢喃又近乎要随风飘散的话语,“青颜”。
我就叫青岩啊,她垂下失落的眼眸,伤心得想到。究竟多少次了呢,年复一年的梅雨季节,等待着遇上他,他将伞递给自己然后离去,然后再等待着来年。还要再等到何时?周而复始,无尽的等待,她却甘之如饴,哪怕只是那执伞的一瞬。
多想拉住他啊,如果再尽力,一点点的距离,若是能伸手拉住他,告诉他,我就叫青岩啊。可,为什么总是无法伸出手呢,为什么不能在那一瞬,拉住他素白的衣襟呢,我多想告诉你,我的思念啊,我那年复一年等待着你,无法诉说的爱恋。
三年大旱,江南的梅雨季节终究还是断了。三年间,新帝善于变革,治国有道,借大旱拨粮之际顺藤摸瓜,彻查了各县的贪官污吏,使百姓及时得到救济,平安度过旱灾。
三年后的第一场江南烟雨也伴随着盛世繁华一同到来。
“听说,肖家的读书人死了。”桥头一个乞丐端着酒壶故作神秘得跟身边另一个乞丐边喝酒边说道。
“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另一个乞丐喝了口酒压了压惊问道。
“可不是嘛,那肖家的读书人当年求娶柳家小姐,被柳老爷给拒绝了,还为求富贵逼着柳二小姐嫁给前太县家的小公子呢。”
“哟,可真是卖女儿啊,太县那个大贪官这次可不是被抓了吗?之后呢,柳二小姐真嫁了?”
“这你可就想岔了,那柳二小姐刚烈着呢,成亲当天趁人不备一头撞死在了这桥头上,指不定你坐的那块地还残留着她的血呢。”那乞丐边说边指划着。
旁的人喝了口酒,叹息道:“真是造孽啊,那肖家的读书人又如何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此后那肖家的读书人每年雨季都会在这桥头摆一把伞,待到那雨季结束,又会将伞收回去,真真是情深意切啊。只是这前三年可不是遇上大旱了吗,再也没见过雨季,怕是连那仅有的念想都断了哦。”说着便摇了摇头也跟着喝了口酒。
“如此便寻了死路?”他疑惑得问道。
“最最让人感慨的地方便是此处了,如今不是贪官入狱,天下太平吗,那柳老爷与贪官勾结自然是不得善终了。肖家子也再无人阻挡了,便将柳家小姐的牌位给娶进了门,只是翌日便被人发现他抱着柳家小姐的牌位气绝身亡了。”
“真是可惜了一对情投意合的才子佳人啊。话说那柳家二小姐可是叫什么名字?”
“柳青颜吧——”
……
桥头的乞丐俩还在不断得说着城里的八卦,无人可知,那桥头上青石板上一丛早已干枯了的青苔上一滴黑色还在阳光下微微得泛出血红。
那夜,她站在他家祠堂外,清楚得看见牌位上写的是“亡妻柳青颜”。而那个身着一身素白衣裳的男子死死得抱着那块牌位,大声哭喊着“天下终能容下你我二人啊”,那悲恸的绝望久久不能散去。
她就那样静静得站在门外,看着他,如同年复一年的雨季站在桥头等候着他一样,只是这次,她轻轻地说道:“我也是青岩啊。”
而他再也不会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