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之人嚷嚷道:“他可是柳门的魔头。你青华派莫不是没长眼睛吗?” 翁七一掌把剑打落,道:“前些日子盟内有令,同盟只针对疯子柳一人,三老已做了决断,只要柳门中人不曾杀一人,便不再为难!”
人群喊道:“哼,疯子柳与我等血海深仇,即便是盟主说话,我等也绝难买账。” 此刻便一拥而上,柳逢春周围兵戈难消,只知寸步难移,青华派弟子亦涌上柳逢春周遭,道:“青华派虽觉不妥,但既然是七兄说的,自然是维护到底。”
眼见双方将兵刃相见,只觉人群中送来一阵剑风,劈开一条延伸至擂台中央的小道。小道前方正出现一名持剑人影,是一名剑客。剑客挪步,背后是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这老者持着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走来,老人走路丝毫不依靠拐杖,与其说是拐杖,不如说是权杖。
人群道:“李老爷来了。”
那李老爷是夷陵城主,声望极高,他走到柳逢春跟前转身与众人道:“既然盟内有话,李某自当遵从。这事情交给李某来办。” 李老爷虽然是城主,但与武林同盟却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即便是姜盟主来了,也当让其三分。
打发间,那剑客意会柳逢春随他去。
柳逢春受宠若惊,疑问剑客,剑客却道:“没有城主应付不了的事,你跟我来便是。” 翁七笑道:“好弟弟,这回哥哥想随你一起去。” 翁七是翁柏桐的侄子,也很是受人喜爱,包括李老爷。
剑客把两人带到李老爷府上,安排了两间客房住下,走前道李老爷明日再与两人叙。原来此时已到了子时。
李府内小桥流水,竹影摩挲,漂亮非常。两人毫无困意,只道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我还当今晚的胜者是个老汉子,原来也长得这分俊俏。”
两人抬头一看,屋檐上正坐着一青衣姑娘,尽管天黑,眼睛却如伴在月儿旁的两只星星,灵光流动。翁七打了一激灵,开心笑道:“李妹妹,快下来。”
这个姑娘便是李老爷的孙女李玥玥,李玥玥不喜华丽衣裳,每想到他人恭敬之目光便不自在,于是出入常穿青衣,青衣又是寻常百姓丫鬟之物。翁七又道:“你可不怕你爷爷责怪你?”
“爷爷不给我习武,我偏要学,你瞧,手握日月摘星辰,是不是很帅气。” 李玥玥把手指弯成一个弯儿,然后套在月亮边俏皮道。
柳逢春问道:“怎得不给你习武?”
李玥玥道:“他就是不想。若是我爹娘还在世,肯定要教我绝世武功啦。”
原来李老爷不许孙女习武,可是李老爷越是不给,李玥玥越想学,况且李老爷身边多江湖人士,自小见得多了,自然是很感兴趣。柳逢春不一样,阿爷不让他学游泳,柳逢春便乖乖不学了。
李玥玥纵身跃下,步伐轻盈,片刻便稳稳荡到那大理石桌子上,如蜻蜓点水,一叶落而不留声。柳逢春看得清楚了些,目光相交,脸红得低下了头。
柳逢春道:“你不讨厌我么?” 柳逢春已习惯人之白眼唾弃,即便对方说讨厌,自己也并不会觉得什么不妥。
李玥玥一愣,道:“七哥不讨厌的人,我也不讨厌。再说……”
柳逢春道:“再说什么?”
李玥玥笑道:“活着总有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喜欢便一起,讨厌便远离,哪日我躲着你,便是讨厌。”
翁七道:“我怎得不讨厌?这家伙可是把我打飞了!就像这样……” 一边说一边摆弄着功夫,逗得李玥玥哈哈一笑,道:“那也是你不好好练功。”
李玥玥随即跳下桌子:“我想瞅瞅连七哥也打不过的弟弟有什么名堂。” 便挑起一根枯枝,虽说是弟弟,但两人同龄,只听翁七喊弟弟般称呼,李玥玥也便淘气喊道弟弟。只道是枯枝直指而来,半途中便伸出一只手把枯枝给折了,三人竟不发现身旁有人。
那折了枯枝的人正是那剑客,原来是听得动静又折回来,剑客道:“小姐。”
剑客名叫季豫平,已随了李老爷多年,除了剑法出众,轻功也是一流。
季豫平道:“我教你功夫已经是违背老爷意思,你若是受伤,老爷可是要我不好过。”
李玥玥撒娇道:“季叔,让我打打嘛。”
季豫平道:“你要练习,跟我打即可,况且他是柳门弟子……我送你回房休息。”
李玥玥再三磨叽不过,跟了季豫平去 ,临走前嘻哈道:“七哥柳弟,我们下回再打啦!”
柳逢春夜不能寐,睡习惯了石床,反而觉得处处不如,何况柳朔的消息又令人心神不宁。柳逢春房间外栽满了竹子,竹下便是昨日李玥玥踩的大理石桌,那旁边一间是翁七的房间,往前再走几步便是小桥,旁有假山流水,过了桥便是一个小亭子,夏日甚是阴凉。若是有客,李老爷喜欢在此与客人饮酒谈天。柳逢春早早便打开了房门,李老爷已坐在对面小亭用餐。
李老爷笑道:“你醒了。”
柳逢春心中千万疑惑,不知堂堂夷陵城主竟对自己如此上心,心中暗想:“他为何要帮我,难道是想自己一人杀了我,然后找那些盟主邀功去?不对不对,他的孙女不见得是个坏人,况且翁七老哥也不坏。” 转念又到朱延寿曾对他说;“江湖人心叵测,出外需得小心。” 怎道那李老爷见柳逢春不回应,说道:“柳爷是李某的好友。”
柳逢春听到“柳爷”这个名字,说道:“我师父?”
李老爷道:“江湖人称的疯子柳。我与你师父也仅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便招手让柳逢春过去,柳逢春看到桌子上的点心,不禁垂涎三尺,肚子咕的一响,便想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却停道:“那些人不知道?”
李老爷道:“私交,不知。”
“我师父,是真的死了吗?” 柳逢春再问道。
如往日般宁静的早晨,除了几只叽喳的鸟,似乎谁也不关心柳朔的消息。李老爷沉默不语。忽然一个声音道:“死了。”
柳逢春一惊,原来又是那个季豫平,柳逢春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老爷道:“他一直都在。”
季豫平道:“他不是跳崖,杀他的恐怕也是个剑客,依剑伤来看,功力不浅,他非等闲之辈,应该能走,他却没走。”
李老爷道:“昨日邀各方切磋,便是想看看各路剑法,经过豫平眼下的剑客,很快便认得了。”
柳逢春道:“可找到了吗?”
季豫平道:“没有。”
另一间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停了话语,翁七踏踏跑来,跟李老爷贫道:“早上好呀,老爷。” 说完掐了一块点心放进嘴巴。
李老爷笑道:“你这孩子可洗漱啦?”
翁七傻笑道:“嘻嘻,忘啦。看到老爷我哪还顾得了洗漱。”
李老爷苦笑不得:“翁前辈知道了,可不责怪你,倒是你别带坏我家玥玥。” 翁七便做了个鬼脸,跑去洗漱。
柳逢春无心寒暄,用完早点便回房,心想这李老爷虽待我甚好,但留于此地无益,当即收拾作别,任凭是谁杀了师父,只要去那同盟羽山质问,便不怕不水落石出。收拾之间发现案上留字一纸道:“今夜来夷陵城外后山告汝杀柳朔凶手。” 字迹潦草,此人看来并不怎得认字,柳逢春即便曾是个乞丐,但认字还是比他人好。
“如果你要走,老爷也不会为难你。” 柳逢春抬头一看,季豫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柳逢春随处浏览,这门窗皆已关闭,不知他怎得进来,于是把字条藏到身后,季豫平道:“府内异动,我怎会不知?怕是为长生丹而来。”
柳逢春道:“李老爷仅仅只是救我吗?”
季豫平道:“老爷不会信长生,但你若是留下来,老爷会很开心。”
柳逢春道:“此事老爷可知道?”
季豫平道:“我没说,这些事难不倒柳门弟子。” 说完便出门离去。
柳逢春心下想道:“这人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吓我一跳咧,李老爷已帮我抵挡了不少麻烦,若此事再去烦扰他,我愧对师父教我的本领。但这李老爷想我留下来,却又是为了什么?” 心中疑惑不消,想到李玥玥,心中一阵悸动:“留下来又有什么不好?” 又想到柳朔,便打了自己几个巴掌,心道:“师门之仇未消,我竟然在想我的私事,十分惭愧。若是朱老爷子在,他又会怎样选?今夜先去看看那留纸条的人,说不定他真知道谁害了我师父。待我回来,我顶多替老爷做几件事作为报答,不管是做牛做马,我决计是要去羽山的。嘿嘿,季老哥,你轻功怎得厉害,也瞧不出我在想什么。”
入夜,柳逢春跑出李府,径直往城外后山奔去。柳逢春不知夷陵后山乃坟地,况且晚上无光,若非曾在塔底生活过一段时间,根本看不着东西,更分不清南北。柳逢春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到一颗老树下,相传树下乃阴气汇集之地,朱老爷子说过:“那些想不开的人自挂树下,死后僵硬,长长的舌头垂下来,甚是可怖。” 柳逢春打了个寒战,壮胆大呼道:“我来了!” 声音传了几里,无人应答。
忽然一双手搭在了柳逢春背后,道:“好孩子,我死得好惨呐。你快下来陪我。”
冷冷的阴风吹过,似乎掀起了一阵坟土味,柳逢春忽觉那双手又慢悠悠拉住了自己的腿往下拉,不觉已浑身发抖,哭道:“我错啦我错啦,我不该来!你让我走,我多烧些纸钱给你,让你要房有房,要马车有马车!”
接着传来一阵女声哈哈笑,柳逢春自觉竟然还有一只女鬼,怎知那声音道:“七哥,你可别逗他啦!”
柳逢春往背后一看,原来是翁七和李玥玥,两人见柳逢春悄悄溜出来,便随脚步而来,想不到竟然是出城。来到了这坟地,翁七便心生鬼主意,吓柳逢春去。但此刻柳逢春虽然有些羞怒:“你们骗我!” 但心里却安定不少,这一路来是掐着胆子,也害怕那留纸条的人出阴手,自己资历尚浅,也是十分凶险。
柳逢春把纸条的事情于两人道来,李玥玥却怪道:“你若是告诉我爷爷,这又算是什么难事,你是信不过我爷爷么?”
柳逢春连忙摆手:“不是信不过李老爷,我......我受恩甚多,已不敢烦扰他。”
夜里寂静,三人听到了远远传来了脚步声,柳逢春道:“那人怕是来了。” 翁七和李玥玥赶忙躲到大树背后,待脚步声近时,那人见柳逢春道:“果然是柳门弟子,呼吸之中便可知是柳门心法,不是怂包。” 那人又道:“树后的两个娃儿,出来罢!”
柳逢春心惊:“这人竟然能听到人之呼吸,还可判断对方年纪,可是什么人?” 便问道:“这纸条可是你留?是谁害了我师父?”
翁七和李玥玥讪讪而出,那人道:“凭这功力,多来几人也不怕。” 说完哼哼两声,道:“我便是人称夷陵老祖。”
柳逢春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觉得此人年龄已是爷爷辈,只看到月光下反光的发丝与胡须甚多,甚白。
翁七小时候听说过夷陵老祖,只道是闭关不出,想到柳逢春说这人知道柳朔之死,但闭关之人又怎得知道江湖细事?便问道:“你想干什么?”
夷陵老祖道:“谁害了你师父,你师父死在哪,便是谁害的,这还不清楚?”
柳逢春心里忽然明白,这人是忽悠自己出来,想起出来之前季豫平说过的那番话:“此人怕是为长生丹而来。” 当下便道:“我没有长生丹。”
夷陵老祖笑道:“你若是没有,我便把你的血喝了,长我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