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淡如白开的事,两个萍水相逢的人,怀念了三年的台北车站

They're both convinced that a sudden passion joined them. Such certainty is beautiful, but uncertainty is more beautiful still.

                                                                                                 ——Wislawa Szymborska

比起中正纪念堂、101大厦,我觉得火车站更像是台北的象征。

古朴浪漫的外壳,喧闹急促的内调,让人一阵喜欢,一阵厌烦。

01

这是哪?

“看!那就是台北车站,我们到了!”

听到这句话,我赶紧把头转向左边,搜寻火车站的身影。还没把这路旁的建筑物看清,阿姐就马上补了一句,“右边!右边!”

“嗯?”我皱了一下眉头。我刚一路都在盯着右边,怎么就没看到有火车站呢?

阿姐瞧我没反应,把机车的速度放慢了下来,指了指右后方的一栋建筑物,“喏,那就是。”

我定眼看了看这栋单檐庑殿顶的小矮房。“这是火车站?”,我脱口而出。

这是我与台北火车站的第一次邂逅。

从外观上看,玉红色的瓦顶,牙色的墙身在台北城中不算抓眼。

火车站楼上的窗户并没有镶嵌现代式单向玻璃,而且最上面两排的玻璃是以向内倾斜的方式安装的,远远看去,看不到玻璃,只像是土楼上一个个隔开的窗洞。

作为一座大型火车站,它的外形是很独特,但也算不上好看。然而,楼内却别有洞天。

火车站的大厅没有任何座椅,格外空旷。三面墙都是与外壁相似的浅驼色,独有一面深驼色砖块的墙,墙上砖块除了深驼色,还有其他同色系的颜色混搭,格外雅致。内里每扇窗户上的雕刻以及深驼色墙壁中间的浅驼色阳台更是为车站大厅添了一种风情。

车站的地面上,白色与黑色的大格砖块相称,给人一种偏向现代的视觉冲击感,不至于过份淡雅,惹人犯困。

时间尚早,离我的出发时间还有好一会儿,我就慢悠悠地在便利店买了份三明治,坐在地上吃。其实,当时我还没练就到哪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地上的本事,但地面的瓷砖很干净,不少人都是席地而坐,我便也“入乡随俗”了。

以前在别的火车站也看见过坐在地上的游客,或大汗淋漓,或疲惫不堪,很是窘迫。但在台北车站,席地而坐这事竟有些浪漫。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坐扶梯到楼下准备坐车。地上简洁空旷,地下却错综复杂,犹如一个将近废弃的兵工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指标,让人还没多踏出一步,就开始担心会迷路。我只好低着头,步步紧跟地上的箭头往前走。如此,倒是很快找到了站点。

02

它在哪?

我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去往九份的客运大巴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发车了,然而我还没找到早上存放行李箱的位置。

上一回走得太顺利,让我轻视了这座地下迷宫。上午胆敢随意地将行李箱锁在储物柜里,妄想下午一下子就能找到它,然后准点离开。

绕了好几圈,我焦躁得脾气也上来了,心里把台北车站的布局吐槽了个遍。

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按了几下机器,柜门却没有打开。在我开不了柜子,拿不出行李的同时,三位日本游客把行李塞进去了,但关不了柜子。因为双方都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回事,只好在储物柜前相互礼让了几分钟,请对方先按。

这时候有一个肤色黝黑的男生走到我们面前,手上拿着个装了钱的小束口袋,眼角略带挑衅的笑意。看着我们,拍了拍身后的几个柜门,说了几声“No”。

我瞪圆了眼看着他,差点以为他是光天化日来收保护费的,还没想好怎么办。他见我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转身投了钱进去,摁了几个号码。

“插队放东西就算了,怎么还摁了日本游客想用的柜子的号码,真心霸道”,我没把话说出口,因为脑子还没真的反应过来。

可是他既没放行李也没拿行李,投了钱后看着我们,到底要干嘛。

双方沉默对视了几秒后,我小心翼翼问他,“你是游客还是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啊”,听到这个我松了口气,赶紧让他帮我换两个硬币——我要拿行李。他点点头,给了我一个50的硬币,我马上给了他一张100的纸币。

他接过钱,问“你是不是跟他们一起的?”。

我直直地摇头,“不是,他们是日本人。”

说着,我向前走了两步,再看了看储物柜前的投币指引。

“那你是翻译吗?”

我说了不是跟她们一起的,又怎么会是翻译呢?但我没揪着这个事说,只快快地回了一句,“不是”,然后转过头去看着他,“我要用70元,不是50元。我没有20元了,你帮我开吧。”我一边说一边把50的硬币还给他。

他没低头,却很顺手地拿过50元,接问“你有没有手机,我要翻译,我没带出来……”

“有。但你先帮我开柜子吧。”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我开了柜子,拿完行李,随意应付一下,就得赶紧走了,管他呢。

他没有爽快地答应我,僵持了几秒后,我们达成协议——我帮他和日本人按字翻译,他在一旁帮我开柜子。

于是我听着他的话,捉急地跟日本人沟通了一会。

“他是工作人员,你要给他30,因为……”劈里啪啦,他对着我讲了我一堆,我尽量输进翻译软件,然后把屏幕给日本人看。但是日本人回了什么,我们都是听不懂的。只瞧见日本人在看到“给他钱”这句话时,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了看我俩。

我看她们还是一脸懵,急得差点要跺脚,“哎呀”,我转过头问他,“我的柜子呢?开了吗?”

他指了指左下方的柜子,“喏”。看见柜门开了,我干脆把手机放到他手上,自己走去拿行李。把行李箱拎出来后,我走过去他那,日本人已经要转身走了。我有些意外,“她们不用柜子啦?”

他笑了一下,轻快地回,“搞定了。”

我俩比划了那么久都没沟通好,他一个人怎么一眨眼功夫就把问题解决了。他是怎么说的?我很好奇,但时间紧张,我无暇再问,只接着说“好,那你给我30吧。”

听到这里,他下意识握紧了一点钱袋,眯着眼,“你给我70吧。”

“不”,我赶紧说,“是你给我30,我刚给了你100,你给了我50,但我说我要用70,没有20。于是把50还给了你,让你直接帮我投100,所以你没有给我钱,但我有100在你那,你帮我用了70,所以你要还我30。”

说毕,我感觉自己说得一气呵成,棒棒的,嘚瑟地望了他一眼。要是他再说不懂,我只能认为他是骗钱的了。

他有点像是恍然大悟,“喔~~”,掏出30的硬币给我。

接过钱,我满意地塞好。

“你要去哪?”

“我要去隔壁坐到九份的客运。”

“原来要去九份啊。”他指了一个方向,“你等下往这边走。”

接下来,我们一起走了一小段路,边走边闲聊了几句。

快走到岔口了,我要向右走去坐车,他像是要往左转。

突然,他停了下来。我楞了下,也止住了脚步,看着他,只见他认真地说了一句,“你今天真是我救命恩人。”

我扑哧一声,笑笑说,“嗯拜拜。”然后继续快步离开。

03

要去哪?

这是一次非常短暂且急促的相遇。

在车站里,脚步匆匆,道别后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念头都没起过。除了听到他第一句话之后瞬间的诧异感外,所有的情绪都后知后觉。

“这个人很有意思,说起话来真舒服,只是我走了。”这是我坐上大巴后输进手机的动态。

从九份回来后,我特意在台北车站多绕了两圈,但是没见到这个人。我也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再后来,我发现我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在台北车站,我漫不经心,他随性自在,我们的气场有种奇妙的融合。

现在想来,这件事更大的意义在于,在感受过这种轻松愉悦的美好后,才意识到在异性面前,所有多余的自卑、胆怯、矫揉做作都显得愚蠢且没必要。天晓得我以前竟以为这些不舒服的感觉是人类正常的生理效应。

对于一个19岁的女生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吧。

自此,每当回想起台北车站,我都会想起他。在想起他之后,即便是台北车站的地下层也变得浪漫而忧伤。

真的很喜欢呀,台北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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