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冬夜，街道被寒风轻轻抚过，路灯宛如坚守的卫士，矗立在寒风中，将柔和而清冷的光辉倾洒而下。那光芒，仿佛凝固成了冰晶，紧紧贴合在路面上，闪烁着银白的微光。树木早已卸下了繁华的绿装，仅余下孤寂的枝干，在冷冽的空气中轻轻摇曳，诉说着冬日的寂寥。灯光穿透稀疏的树梢，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不再如夏日那般浓荫密布，而是变得稀疏而轻盈，宛如一群轻盈的麻雀，悄然降落在寂静的大地上。
路上行人很少，两个似有似无的身影穿梭于疏影之下，快速朝着一栋大楼驶去。在写字楼的第八层，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门。赵钦和李庞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们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佝偻着身子，扫视一眼楼道，确认没有人之后，两个人急急走到公司的门口。
两人一左一右站着，赵钦观察楼道左侧，李庞观察楼道右侧。昏暗的灯光里，楼道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观察片刻之后，李庞低声说道：“钦，你说这好吗？”李庞嘿嘿冷笑，低声又说：“来都来了，要不你回去吧。”
赵钦用钥匙打开了公司的门，让李庞先进入之后，他又探着头在门口望了一会儿，然后才进入公司。“你傻了！”赵钦喊了一声，随即一把抓住了李庞的手，又赶紧放低声音说，“开什么灯！窗户都没有帘，外面漆黑一片，对面楼里的人看咱们跟看现场直播似的。”
李庞意识到错误，赶紧掏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在农村里，冬夜的天总是格外的黑，可是在城里不一样，外面充溢着各个方向透出的光芒，照得窗户的玻璃很亮。在亮白的玻璃里面，公司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正由于玻璃的光亮，衬托得屋子里更加漆黑。
两个不大的光圈，通过长长的过道朝着员工工位行进。“钦，我总觉得这不好，公司钥匙就那么几把，老板给你一把，这是老板对你的信任啊，你利用钥匙……”李庞说着，突然被赵钦揪住了衣领。
赵钦扫视一眼黑魆魆的工位，然后恶狠狠瞪着李庞说：“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你想走的话别怪我不客气！”虽然蒙着口罩，但是斑驳光影里赵钦的面容像魔鬼一样狰狞，吓得李庞不敢再说什么。
冲突化解之后，两个人开始分头行动，在众多工位上翻找东西。经过最角落的一个工位的时候，赵钦意外发现座椅上盖着好几层衣服或者薄被，他刚要伸手撩开看看，突然听到李庞叫他。
“钦，钦……”赵钦扭过头来，朝着黑暗中的光亮问道：“怎么了？大庞。”
“你过来，钦！”赵钦打着手电筒赶过去，不小心撞到了不带轮子的座椅，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荡的公司里。赵钦吓得站住不敢动，李庞更是一骨碌钻到了桌子下面。
两个人站了好一会儿，赵钦才走过去拍李庞的肩膀。李庞差点被吓死，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来。“你吓死我了，”说着，李庞从桌子下钻出来，指着桌面说：“你看这是什么。”
由于光线太暗，赵钦弯下腰去查看，桌子上的笔记本打开着，里面夹着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字。赵钦看清楚之后，扑上去就要撕，被李庞搂住了胳膊，还是挣扎着要撕。
“你让开！让我撕了它！”赵钦嚷着。
“钦，你听我说，别这样！钦！”李庞凑近赵钦，尽量用大一点但是又足够安全的声音喊。
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赵钦气喘吁吁地坐到座椅上，李庞像个侍卫一样站在笔记本前面。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里，公司一直很不景气。这时候，老板突然提出分组经营的策略，想让本为一体的众员工分为两队。有了分队自然就要有队长，其中一队的队长肯定是老板的表弟，另一队队长竞选，赵钦和笔记本的主人大京是竞争对手。
分队的策略提出来之后，员工一致反对，因为分队意味着裁员，这和公司的性质有关。虽然大家不敢跟老板明着对抗，但是怨声传到了老板耳朵里，这件事就被搁置了起来，没有立即实行。
笔记本里夹着的纸，原来是大京写的分队策略规划。纸上写的不仅有分队后的具体操作，更是不惜笔墨写了很多分队会给公司带来的好处，并在纸上清楚写着建议裁撤的人员名单。笔记本是关在抽屉里的，压在众多文件下面，意外被李庞给翻了出来。
“这小子，他们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赵钦骂道。
李庞虽然护着笔记本，但还是附和道：“是啊，这大京平时人模狗样的。咱们抱怨分队，他也抱怨，咱们怎么说，他也跟着说，谁知道他背后来这么一手。”“这就是小人！”
越想越气，赵钦站了起来，说：“你让我把他撕掉，他知道谁干的。重写这么一份资料，够他忙活半天的。”
李庞又拦住了赵钦，说：“咱们这次来这里偷东西，本来就很荒唐了，就不要干更过分的事情了。”“怕什么，这东西丢了他敢声张吗？他要敢嚷嚷，公司临近被裁员的姜老头，郑老头，还不活啃了他！”赵钦说着，见李庞无动于衷，灵机一动又说，“我有个更好的点子。不如我们把这张纸贴在公司门口，上面给他加个落款，看看到时候大京会不会被活啃了。”
“不行不行，”李庞摇着头，“你说大京是小人，咱们这么做成什么了。他既然想分队，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让他写去呗。再说了，他交上去，老板也未必批啊。”
赵钦又想到好办法，说：“要不然这样……”“你别说了哈！这是我做人的底线，凭着交情我陪你出来找你要的东西，是我觉得那东西不会害人。但是我不能纵容你随便害别人，如果你硬要做，我就学你，明天把咱俩今晚的事情说给所有人听。”李庞一口气说了一大段，非常严肃。
赵钦无奈叹了口气，说：“谢谢你。”
于是，两个人继续在工位上找东西。找了好一会儿，两人一无所获。
“你说他们能把东西放在哪呢？”赵钦坐到一个椅子上琢磨着。
李庞缓缓凑了过来，熄灭了手机的灯光，说：“要不算了吧，至于嘛，又不是什么宝贝。”“对你来说不是，对我很贵重！”赵钦盯着李庞，眼睛里透着无尽的贪婪，看李庞诧异的眼神才收敛了光芒，说，“但是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人吗？别人的东西就算是金银珠宝，我们自己也不应该动心，这些我懂。其实主要原因不在于贵不贵重，在于……”忽然赵钦不说了，叹了口气。
“在于什么？还不是面子问题。”被戳中了心思，赵钦索性不装了，说：“对！就是面子问题。我受不了大京在众人面前显摆，谁知道他是不是偷来的。还还还，轮流让大家看，你这放一天，他那放一天，就是不给我看。你说，他安的是什么心思。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我最喜欢了。”
“你跟他置什么气啊，咱们刚刚也发现他的秘密了，这就是个十足的小人。咱们是正人君……”说到这，李胖实在说不出口了，毕竟谁都没有办法在偷东西的时候声称自己是正人君子，于是改口说，“我们是正经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两个人坐着骂了半天大京，然后才站起身。突然想到公司还有一个地方是比较隐秘的，就是公司的杂物间。
平时这里人进人出的，连老板也经常出入。这地方按理说不会放着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很清楚，但不想放过任何希望，所以两人步入了杂物间。
狭窄的杂物间里，东西凌乱地摆放着。沙发、座椅和布帘之类的，都堆放在角落里。七七八八的纸箱子最多，或者叠放在一起，或者在地上乱扔着。一台巨大的旧式复印机靠着墙放在门侧，业务忙的时候偶尔还会使用。
在打印机旁边翻找的时候，赵钦惊呼：“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李庞凑近，借着手机的微光看见赵钦手里拿着一本文件。“这是什么？”李庞问。
“你不识字啊？”赵钦说。
李庞看着文件，不自觉地读了起来：“甲方证明书。”
突然，他把脑袋扎得更低，眼睛几乎贴住文件，说道：“这不是老板丢的那份证明书吗？”
“是啊，听说原件丢了，复印件也丢了，电子版都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发现。”赵钦纳闷地看着文件。
“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原件。”李庞说。
赵钦用肩膀顶了李庞一下，说：“不管是原件复印件，一样很重要。你没见老板这几天都急疯了。没了这份文件，老板累成什么样了，天天加班，地中海都成北冰洋了。”
“你从哪发现的？”
“墙缝里，掉落的位置真神奇，怪不得那天搬动复印机都没有找到它。”赵钦说。
“这老板也真是废，怪不得公司经营惨淡，而……”
“你说什么呢！”赵钦抢话制止了李庞，说，“这老板对咱们不够好吗？公司赔钱的时候，工资也没耽搁过一天发放啊。经营惨淡，这也不全怪他，业务其实挺多，但是咱们都不加班，老板一个人加班，身子骨都快完蛋了，也没说裁员撤了我们。”
“业务多，还想着裁员。”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看空荡荡的工位就明白了。老板这人，太善良了。公司经营不好，和我们关系很大，裁员换血是应该的。”
说到裁员，赵钦又想起了大京，说道：“我真想把那王八蛋的分队策略给撕了去！”
“你这么说，反而不该撕大京的文件，你想想，大京人家是真正为老板考虑的。你也说了，公司经营惨淡，咱们不给力，人家就帮老板想对策呗。”李庞说。
“那咱们可以努力啊。”
“切……哪个牛马会主动努力的。”他看了一眼证明书，问，“这，怎么处理？”
“放老板办公室去呗，怎么处理。”李庞笑道：“明天上班，老板估计以为闹鬼了。”
到老板的办公室要经过长长的过道，然后经过公司门。走到公司门旁边的时候，李庞和赵钦贴着墙躲在影壁后面。赵钦悄悄探出头去，瞅了瞅楼道里，电梯上的数字发着亮光，没有变动的表现。
确认外面没人之后，赵钦和李庞鬼鬼祟祟钻进老板办公室。这是一件挺大的办公室，放着两张大桌子。一个大桌子是古香古色的红木桌子，上面放着老板喝茶的工具；另一张桌子截然不同，虽然也非常大，但是一张涂着白漆的胶合板桌子，上面放着老板的电脑。
此时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只能借着手机的手电筒的微光，认清电脑桌。赵钦警觉地用手电筒扫了房间一周，然后来到电脑桌旁。李庞随手拿起电脑桌上的文件看，却被赵钦一把抢了过来。
“你忘了咱们干什么来的，你怎么说我来着。不该看的别看，盗亦有道！”赵钦说。
随后，赵钦把证明书平平整整地放在了电脑桌上，然后跟在李庞身后出门。
突然，门口响起开门的声音。由于是玻璃推拉门，所以开门声音很小，如果不是神经紧绷，他俩根本察觉不到。
听到声音，两人就近钻进了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这里是老板助手的房间。按照助手一贯的作风，这个门应该是锁着的，可是今天并没有。李庞吓得浑身冒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手紧紧攥着拳头。赵钦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
公司里一阵脚步声之后，响起了桌椅挪动的声音，随后竟然还有键盘敲击的声音。过了有半个小时，李庞说：“钦，要不咱们出去吧，别人问干什么，咱们就坦白，反正咱们也没找到要的东西，不能说我们偷。”
“你快闭嘴吧！”赵钦压着嗓子说道，“你还混不混了，你不混我还想混。”
又过了好一会儿，赵钦看李庞的汗直流，再流一会儿得脱水，说道：“我有个办法。我听声音大概是工位那边传过来的，我们可以轻轻地走到门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工位那个方向应该看不到，况且屋里这么黑。”
“也只有这样了。”李庞说，“反正偷不成了。”
打定主意之后，赵钦把手轻轻放在门柄上，然后缓缓下压，直到完全把门柄压到底。整个过程花费了大概十分钟，可见赵钦多么谨慎。
门打开之后，他俩以每一步十分钟的速度迈了两步，突然电梯声从楼道里传来，在安静的公司里显得非常刺耳。李庞转身就往小房间钻，肥胖的身体把赵钦给堵住了。生怕外面来人看到，赵钦来不及等李庞进屋，就转身进了老板办公室。
赵钦的耳朵贴着门板静静听着外面，李庞耳朵贴着小房间的门板，和赵钦一样也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和上一次一样，一阵脚步声之后，桌椅挪动的声音，之后键盘敲击声，不同的是，这次甚至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微小，但是赵钦打开一条门缝听得真真切切。赵钦吓得赶紧把门关上，他脑海里一直有一个想法：“如果万一被发现了，随时准备搏斗。反正是不能承认偷窃，也不能让人抓住摘掉口罩。”
可是，现在他犯难了，因为外面好像不止一个人。
等外面声音逐渐平息，只留下键盘敲击声之后，赵钦坐到电脑桌旁的座椅上，虚脱了一样垂着双腿。目光扫过电脑桌的桌面，赵钦突然愣住了，冒了一身冷汗，同时他僵尸一般地转过头去查看桌面，发现刚刚的证明书不见了！
“闹鬼！”赵钦差点喊了出来。赵钦惊恐地扫视着漆黑一片的办公室，随即退着走出办公室，此时此刻办公室里未知的东西比身后未知的人要更可怕。
走出办公室之后没有被发现，赵钦闪身进了小房间。赵钦把办公室的情况转告李庞，李庞吓得直哆嗦。
“我就说，不该来不该来。我一辈子没做过这种事，这下好了，不知道鬼还是神，这怎么办！”李庞歇斯底里地嘟囔着。
“行了！抱怨有什么用！”赵钦说到这，故意停下不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又说，“按照刚才的计划，出门，回家，老子也不干了。”
李庞连连点头，赶紧站了起来。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公司里面竟然很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两人打定主意溜走，就算没人也不敢再停留。
他们稍微加快脚步，只用了十分钟就挪到了影壁墙的位置，正要朝门口继续走，突然电梯又响了。
两人赶紧躲到影壁墙后面，幸好公司里面漆黑，没有被电梯出来的人发现。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瞅了一眼工位的方向，没有发现人，于是只好快步跑了过去。
来到工位最角落的位置，李庞率先钻进了桌子底下。赵钦看到座椅上有衣服，随手一抓想用来掩盖自己。他一屁股坐下去，听到“哎呦”一声。
“谁啊？”那人喊道。
赵钦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衣服撩开，竟然露出了一个人。喊声之后，两个相邻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微光里，两个小女生紧紧拥抱在一起。
“贼……”她们颤抖着声音说道。
公司的灯光突然全部打开，过道里走过来了一群人。公司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七嘴八舌都是寒暄声。
“哟，你也来了。”
“你在呢。”
“我比你来得早。”
赵钦呆呆地站在工位旁，李庞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两个小女生还抱在一起，恐惧地盯着头戴黑帽，面蒙口罩的两个家伙。
“不过就这俩人逗，来加班捂这么严实。不过，你不回工位，你坐我干嘛？”说着，椅子上睡觉的人一把扯掉赵钦的口罩，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赵钦，哈哈哈，你小子真奇葩。”
“哈哈哈。”
灯光里，老板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助手。
“老板也在。”众人很惊讶地说。
“你们加班就光明正大加呗，怎么还做贼似的。”说这话的时候，老板用别样的目光看向赵钦。赵钦羞愧地低下了头。
“嗨……大家想的都一样。”有人说道。
“真是年轻人。”老板叹道。老板的两根头发像蚂蚱须子一样迎风飘摆着，捧着一个盒子走到赵钦身边。
“打开吧。”
赵钦颤抖着双手打开盒子，里面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周星驰的亲笔签名照，只不过现在上面多了几行字。仔细看了看，赵钦发现上面是每个同事留给自己的温暖祝福。
“你不是明天才生日嘛，但今天也挺好，眼看就快到十二点了，不如我们一起迎接你的生日吧。”老板说道。
人群里大京笑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不就是知道你喜欢嘛。”
赵钦望向大京，此时此刻心情非常复杂，但是还没能放下对大京的偏见，因为他总忘不了那份分队策略的文件。
老板像一个洞察全部的老者，说道：“有些东西，你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些事要说出来，不然容易出误会。”
赵钦此刻明白，老板肯定早就在公司了，并且很可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所以更加感到愧疚。
“老板，我……”赵钦刚要说什么，却被老板的话打断了。
“以后再说。今天不说别的了。李庞，出来吧。”
李庞正抱着头，撅着腚在桌子下哆嗦，听到老板叫名字才晃晃悠悠地钻了出来。哄堂大笑。
众人欢声笑语中，赵钦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虽然没有蛋糕，但是找到了一份最贵重的礼物——友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