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冷渗入狂热,
当抑郁打破平静,
当疏离逐渐和解,
阳光普照之下,
无非是从一种解脱陷入另一个桎梏…
因为第56届金马奖大陆电影的缺席,给了《阳光普照》一个很好的机会脱颖而出,一举拿下拿下了最佳剧情长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剪辑。
如果不是豆瓣上超8万人共同打造的8.4分,我应该也不会看这部电影。台湾电影总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即便是黑帮反派,都觉得是很好说话的类型。
《阳光普照》,电影名字以其自带文艺气息的特质,平淡且用力地讲述了一个畸形的台湾家庭的故事。这种叙事手法是我的最爱。
广阔无垠的海面,偶尔一阵风起,挑动几丝波澜,你知道那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你也知道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随波逐流,内心会说服自己不断接受,不断接受。电影利用娓娓道来的腔调,引人入胜,再突然的剧情,在结局时都会释然。
阴暗边缘试探的人,必将得到救赎
(以下含剧透,慎读)
阿和,瘦小的街头混混,因为被黑轮欺压,带着朋友菜头去算账,不料菜头玩狠的,一刀砍下黑轮的右手。至此,阿和与菜头的决裂就埋下了伏笔,两人分别进了不同的少管所,再见面时,却总让人感到隐隐不安。
弱肉强食的时代,阿和就是刀俎上帝鱼肉,好在他也是那个在阴暗边缘试探的人,最终没有入坑。改邪归正是必然的故事线,对电影来说,算是一种平衡。
就在阿和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从少管所出来努力重新做人的时候,菜头再次闯入这一家人的生活中,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家庭再度被乌云笼罩。
菜头是整个电影中最悲剧的人物设定。为帮自己的朋友出气,进少管所,法院判决赔偿120万,家中年迈的阿嫲无力承担,连房子都被收回。菜头重回社会后,除了再次走上黑道,其实是别无选择的,因为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他,只能重回他“坏人”的角色,才不至于被踩在社会最底层,也正因为如此,更为电影增添了戏剧性色彩,出狱后的菜头但凡出现在镜头里,总会让观众的心紧张几分。
阿和的父亲阿文为了帮儿子摆平菜头这个“麻烦”,不惜在雨夜开车将其撞死,横尸荒野。菜头的悲剧人生终究是以悲剧结局,就连黑帮的人也以为他一定是被人打死,毕竟像菜头这种人,被打死的几率太大。
阿和得知总找他麻烦的菜头死了的那个场景,正好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摆脱了这个麻烦,阿和的人生也豁然开朗起来!高速公路上他跑起来的场景,给了一个航拍,天高海阔,阴霾散去。殊不知,正是和他交流甚少的父亲,接替了他身上的重担。
天选之子,无法和解的人是自己
阿豪,别人家的优秀孩子。学习好,性格好,长得帅。为了考上医学院,在补习班复读。在一个和往常无二的夜晚,阿豪叠好自己的衣服,收拾好自己的房间,跳楼了。
阿豪在电影里存在的意义,极大地为电影增添了张力,天平一端是弟弟阿和黑暗颓废的人设,另一端就是他这样人见人爱的完美人设。巧妙之处就在于编剧为阿豪安排了死亡的设定,那么的突然,并且一笔带过。
【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前几天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它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我有一种说不清楚模糊的感觉,我也好希望跟这些动物一样,有一些阴影可以躲起来。但是我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些动物有阴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马光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24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
在阿豪生前最后这段留言中,“阳光普照”这个词第一次出现,显得过分刺眼,原本阳光普照给人的感觉就是光明温暖,但是对阿豪来说,阳光普照是促成他自杀的决定因素。越是完美的人,越害怕犯错,但凡有一点瑕疵,在外人看来都极度不符合他身上的完美特质。
电影中,他给同班女孩讲了一个故事:司马光砸缸并没有救出任何落水的小孩,而是在缸里找到了隐藏在阴暗处的自己。这故事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诡异,直到阿豪自杀后,我们才看明白,在他司马光砸缸的故事里,其他人都觉得阴暗的水缸里没有人,只有他自己坚持要找,但在大家都见到了躲在阴暗处的自己时,却迎来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惨烈和死亡。故事中的司马光,影射的就是阿豪自己。
抑郁症患者应该也是如此。外界的眼光,给了他们评判自己的标准,精神高度紧张,以至于无法与暗处的自己和解,天选之子,也难以承受重压,逃离,才是他们最好的解药。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阿文,是阿和、阿豪的父亲,练车场的教练员。影片前半段,无时无处不表现出他为自己的大儿子阿豪感到骄傲,同时也鲜明地刻画了他对自己小儿子的失望至极!失去大儿子后,表面对小儿子冷漠,暗地里却为他背负了很多前行路上的重担。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是练车场的一个口号,被阿文奉为人生座右铭,这句话也多次在电影里出现。讽刺的是,当了一辈子教练的他,也没有好好地实践这句话。如果他做到了,那么阿和则不会进少管所,如果他做到了,那么阿豪也不会毫无征兆地自杀,如果他做到了,那么他可能早就不是基层教练员。从另一个角度看,阿文也是电影里的一个悲剧人物,尽管这个家庭迎来了阳光普照的结局,却难掩他失子之痛和杀死菜头的惊人秘密。
海外版阳光普照的海报标题为“A SUN”,与“A SON”谐音,有一语双关的意味。电影中也给了解释,阿文的工作总会遇到一些八卦的女学员问他是否结婚,是否有小孩,他的回答总是:有一个儿子。阿豪在世时,他只承认阿豪是自己的儿子,阿豪去世后,他也仅剩阿和一个儿子。
看完结局,不难发现影片叙事过程中的每一次反转,都是必然之举,原本在阴暗角落里生活的人,最终大步走在阳光下,原本被阳光普照的人,最终选择结束生命,原本平静的生活再起风浪,待风浪退去,又是一片和煦。而这些一张一弛,不仅仅是要平衡这个破碎的家庭,更是要平衡整部电影的立意。
每个人似乎都迎来了崭新的人生,但每个人却没法逃脱依旧的牢笼。从影片的拍摄手法上看,大部分阳光普照的镜头,都做了冷色调处理,充斥着一种残酷与现实胶着的人间冷暖。如果细品,又不难发现,同样能在每个人身上看到的是有有血有肉的温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