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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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时,特别盼着叔父来我家,每次来都感觉和他亲不够。走时我总是抓住他的衣襟要跟着,母亲也总是费半天劲把我拉开,那时心里特别失落,得难受好一阵。

从小父亲对我们要求很严,唯恐做错事挨批评。在叔父面前则不然,我会无拘无束,不用时刻小心翼翼,不怕做错事,因为无论做什么在叔父那儿都不是事。所以只要叔父来我们家,他上哪儿,我就愿意跟着。

记得我八九岁时,有一次叔父从老家捎来一些我最爱吃的黑软枣、柿子饼,还有山楂,然后再去赶西关集,我也跟着去了。

叔父领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集市的尽头,然后走进一片树林子里,树上拴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牲畜,有白花花的小猪仔,有黑乎乎的老母猪,还有壮壮的老黄牛,也有摆着尾巴的马和毛驴,各种嚎叫混杂在一起,犹如置身于动物世界,令我兴奋不己。

我跟在叔父身后,看着他和猪贩们挨个讨价还价,从这头转到那头,再从那头转到这头,转了好几个来回,接近晌午才成交,买下一个胖嘟嘟的小猪仔。

本以为能牵着小猪打道回府,可叔父还要去别的地方买东西,于是他把小猪拴在树上,让我原地等他。可等了很长时间叔父还没来,我有些着急,便解开拴在树上的绳子,准备牵着小猪去找他,结果手一松让小猪跑了。

我拚命的撵着,那根栓猪的绳子怎么也抓不住,我急的都要哭出声,好在这时叔父赶到,我们前后几番围堵,才将小猪“绳之以法”。我和叔父如同上阵父子兵,大获全胜,牵着小猪仔凯旋而归。

童年,和叔父在一起的时光,留下许多美好快乐的记忆。后来慢慢长大,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总是期盼着叔父的到来。

这时的我己经懂得疼爱叔父,当然我自有疼爱的方式,那就是每次叔父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就特意用家里唯一的老式大碗给叔父盛饭,干粮没吃完,我就赶紧再拿一个放到他的面前。

总以为,像他那样高大粗壮的身体,得吃正常人好几倍的饭量,所以我就极力劝他多吃,总用大碗盛饭,唯恐他吃不饱,以至于在很多年里,那只老式大碗成了叔父的专用。

看着叔父吃得多,吃得饱,我就特开心,特满足。然而,岁月流逝,不觉间,当有一天我无论再怎么劝,再怎么盛满那只大碗,叔父再也吃不下那么多了,我这才恍然意识到,叔父老了。

七十年代,看电影是人们很奢侈的一项休闲娱乐方式,我就想着,有一天能让成年累月忙碌于山里的叔父,也能进城看场电影。

记得有一次叔父来区里开三级干部会,那时我己经进厂三个年头。我特意买了两张晚上的电影票,和叔父到西关影剧院看了电影《早春二月》。

看完电影,我和叔父边走边聊电影里面的故事情节。他说这部影片内容很好,很有内涵,演员演得也很好。看到叔父高兴,我内心感到特别开心。让我欣喜的是,和叔父看了场电影,还意外的实现了我的一个心愿。

从我进厂的第一年,就想让父亲给我买一块手表,看到和自己一起进厂的同事,手腕上都戴着明光光的手表,甚是羡慕,做梦都盼着自己的手腕上也能戴上一块手表,几次央求未果,父亲不但不给买,还对我进行了一番教育,说年轻人不能太奢侈,生活要朴素,上班看着家里的钟表,下班有厂里敲钟,没必要破费。

从此我再也没提要手表的事。就是那次和叔父去看电影,由于去的早,上一场还没散,我和叔父便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等。过了一会儿,我就问旁边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几点了,这时叔父盯着女孩手腕上的小坤表若有所思了一会,然后用怜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看完电影回到家,叔父就劝父亲给我买手表,说人家那些年轻人都戴着手表,看到我去问人家表几点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还说我也工作好几年了,也应该给我买块手表。

时间不长,父亲真的给我买了一块女式手表,这是我期盼了多久才拥有了梦昧以求的手表啊,而这是叔父为我争取的。

转眼我也结婚嫁人,叔父托人给我做了一件当时大兴的羊脚腿高底橱。无论是处在条件还十分匮乏的八十年代初期的东山里还是城里,都算得上是件很奢侈的大件,内心非常感恩于叔父送给我的这份厚重的礼物。我深深懂得,这不是一件单纯的物品,它饱含着叔父对姪女儿浓浓的亲情和美好的祝福。

在我人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父亲,另一个便是叔父。

从小耳濡目染,在叔父身上我学到了许多做人的良好品质,比如,善良宽厚,低调做人,默默做事,严谨自律。

在他担任村会计、大队长、村支书几十年,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没利用职权为自己谋一点私利,没有为孩子和家庭搞一次特权和提供方便,那怕再小的事,一律一事同仁。

当年婶子在家拉扯着五六个孩子很不容易,有一次她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放在家里,急忽忽的去队上分粮食,负责过磅的社员想先分给婶子,结果被叔父看见,当场制止,并让婶子和其他社员一样,排队领取口粮。

虽然这件事过去半个多世纪,但每当婶子提起这件事,依然满腹怨言。叔父舍弃的是个人利益,换来的却是全村这个大家庭的安定和祥和,深得乡亲们的信赖和赞誉。

叔父的孝道影响我至今,潜移默化的在我幼小心灵种下了一颗善的种子。他让我懂得了百善孝为先,教会我如何善待自己的父母。

爷爷在我出生前就生病去世了,听父亲讲,是叔父陪伴爷爷渡过了最后的时光。有一次父亲回老家,一进家门,眼前的情景令他痛彻心扉:叔父紧紧抱着病入膏肓的祖父的双腿,在炕的另一头心疼的默默流泪。

每当回忆起这一幕,都成了父亲永远的痛。爷爷去世后,叔父把所有的关爱都倾注到奶奶身上。白天忙于村里的事,按排家人照顾奶奶,无论忙到多晚,都要回到奶奶身边陪伴着。

上学的时候,每次假期回老家,我都和奶奶睡在一个被窝,亲眼见证了叔父是如何孝敬自己母亲的:每晚深夜,叔父忙完了一整天的公事回到家,不顾一天的劳碌,先给奶奶做一碗喝的,然后坐在炕边听奶奶唠叨,奶奶说一句,叔父就点点头,直到奶奶再也无话可说,这才拍拍叔父的背让他去休息。

这个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母子相伴的画面,在我内心己成为了经典,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也无法忘却。叔父就是这样饱含着对母亲的一片赤子之心,陪伴了奶奶几十年,直到奶奶96岁去世。

在我的记忆中,叔父从没对奶奶发过一次脾气,更没有给奶奶脸色看,事事顺着奶奶。都说忠孝难两全,而唯我叔父,即忠又孝。

转眼,我己近耳顺之年,叔父也己是耄耋老人,但他象父亲一样依然关心和牵挂着我,每次打电话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别太劳累,就像是在嘱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那般殷切。每次在电话里听到叔父发出那日渐衰老而沙哑的声音,内心感到无比的亲切而倍感珍惜。

我愿叔父永远把我当做长不大的孩子,我愿永远享受着叔父给予父亲般的关爱和叮咛。

爱你――我最敬爱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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