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婚生子
要说沟里的老少爷们最盼望的节日,不是端午,不是中秋,不是国庆,而是过年,对,过年!沟里人不叫春节,叫过年!要说过年,沟里人可不是只过七天,他们要等到过完正月十五,那才叫过完年了。过年期间,沟里的人们没有劳作,不去打工,约定俗成的就是吃喝玩乐。吃肉,要肥多瘦少的,穿新衣服,要流行的,打牌,要码大的。
这年的正月也不例外。老少爷们在家吃香喝辣,出门显摆吹牛,外出打工归来的女孩们描眉画眼打扮一新,带着内心的骄傲与脸上的羞涩走在街上,吸引着那些正当年的男孩们的眼球,胆大的时而吹上几嗓子口哨,胆小的忍住内心的澎湃、故作镇定的偷偷瞄上那么几眼,一饱眼福!
金祥家的三姑娘艳梅就是外出打工回来过年的。
这天是正月初三,吃过早饭的老人们早早聚在了避风的街上,晒起了太阳。远处的山丘上和沟里的背阴处,星星点点的积雪泛着白光,各家各户门上贴的红对联在清冷的太阳下显得格外耀眼,有了这星星点点的白和这耀眼的红,让冬日里这单调的枯草色顿时活了起来。
顺着南坡的一条路上,艳梅正慢慢走来。只见艳梅长发披肩,下身一件黑灰色呢子长裙,上身一件橙黄色中长款羽绒服,脖子还围着一条米白色碎花围巾,更是衬得那皮肤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嫩。看来,这几年的城市生活已经让艳梅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了。艳梅这是要去找自己的小伙伴春芳,春芳和艳梅一样的年纪,只是艳梅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而春芳则留在沟里,在乡镇企业里做活。
艳梅瞪着一双恨天高走进了春芳家所在的大四合院里,径直来到春芳家的窑洞前,推门而入。
窑里靠窗放着一张大床,大床对面是一张长条状的桌子和桌子两旁的两把椅子,窑洞靠里挨着墙边放了大小不一的几个衣柜,柜子上散落着一些杂物,春芳倚在床上的被子旁,没有起身。
“芳”艳梅亲热的叫了一声!
“哎,你来了”春芳似乎没有艳梅那么激动,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仍然捂着肚子倚在床上,没起身,眉头皱着,宽大的棉衣把又黑又胖又矮的春芳裹得像个粽子。
“你怎么了?”艳梅拿出了给春芳从大城市带回来的润肤露,搁在床上。
“给你带了瓶润肤露”
“我肚子疼”,春芳说。
“怎么了,吃肉吃多了!”艳梅脸上带着调侃的微笑凑近了看着春芳。
“不知道,我妈去买药了”
艳梅一看这样,得,本来想凑一起说说心里话的,这下也说不成了。
“那你要不舒服,我明天再来找你吧,你休息吧,我去找丹丹!”丹丹也是她俩的小姐妹。
春芳点点头,没有挽留。
过了初三,进入初四,沟里依然天寒地冻。
还没起床,艳梅就听到出去挑水回来的父亲在小院里跟她妈嚷嚷。
“爱武家的春芳生了个孩子,一个大姑娘家,平时愣是没看出来有了,连她爹妈都不知道,爹妈也是俩糊涂蛋!”
“什么?!”艳梅妈吃惊的窜出了厨房门,顶着一脑袋鸡窝头,瞪大了糊着眼屎的双眼看着他爹:“春芳生孩子,听错人了吧!?”
艳梅也吃惊的睡意全无。
“怎么会,昨儿下午才刚见过她”,艳梅朝院子喊着,同时手脚麻利的穿衣起床。
三个人聚到了窑门口,七七八八的说了起来。寒冷寂静的早上顿时活了起来。
这个时候,沟里那条经常聚集着一群男女老少谈论时事,聊天唠嗑的大街,里头街,已经炸开了锅,春芳的新闻像头发丝钻进贴身衣服里一样,撩拨着每一个好奇者的心,此时的男男女女张着嘴巴竖着耳朵,神情异常活跃,大家说着听来的,听着没听过的,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知道的,唯恐自己听不到别人知道的。
“她妈买药回到家一看,地上躺着个猫一样的小东西在嘤嘤的哭,春芳一看她妈回来,趴地上就磕头,说着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还不赶紧把孩子包起来,孩子可怜啊”
“他爹过会也回来了,看见这个,那么机灵的一人直接傻眼了”
“是不是吕家坡的吕二的”
“不是他是谁,大半夜直接打电话把人叫过来,连大人带孩子都接走了”
“这货这事办的倒利落,直接把过程全省了,一分钱不花落了个媳妇还有个闺女,值”
“恁说说……”
人群里时而哄堂大笑,时而激烈争吵,总之,今天的话题是离不开春芳了。而时常晃悠在人多地方的春芳爹妈却在人堆里消失了。
据说,在一帮亲戚邻居的白眼和唾沫星子中,春芳爹妈借了头牛,拉着犁车在自家所在的大四合院里犁了一圈又一圈。因为当地的风俗,女人是不能在娘家生孩子的,否则会给娘家兄弟带来晦气,在自家院里犁地就是去晦气的。
春芳人丑,老实,用山里人的话说就是“山”,大概就是跟“村儿”一个意思吧,不敢见生人,见了生人也是扭扭捏捏的不自然。春芳上完小学就辍学了,像很多农村父母认为的那样,女孩儿家认识几个字就行了,上学还要花钱,不如早点出来打工挣钱,就算呆在家里,至少在农村吃饭是不花钱的。春芳就这样辍学在家了。
刚开始,春芳还想跟着出去打工的小姐妹们一起出去打工,可这些打工的小姐妹们不是饭店的服务员就是宾馆的服务员,要么就是服装鞋帽店的营业员,春芳是矮胖身材,双眼皮的大眼睛虽然也挺好看的,但好不过皮肤黝黑,人常说“一白遮百丑”,春芳可好,正好相反,黝黑的皮肤一下子就把春芳的长相从中等拖到了下等,春芳自己也知道,所以小伙伴不带她出去她也不介意,就呆在家里帮父母种种地,农闲的时候做做女红,这样也过了好几年。
大概是生孩子事件发生的前两年,春芳进了吕家坡村的耐火砖厂干活。终于走出了家门,一切都是新鲜的。春芳虽然羞涩,与别人说话接触都不多,但看着身边个个嬉笑怒骂打打闹闹的男男女女们,心里也开朗了不少。
“春芳,在家吃不少发面馒头吧”毛头小伙一脸坏笑的盯着春芳的胸。
春芳的脸火辣辣的烧,她白了小伙一眼,继续埋头干活,心里骂着这个杀千刀的。
“春芳,你妈是不是把你生到煤堆里的?”
“春芳,想不想嫁人?”
……
经常开春芳玩笑的人叫吕二,会开车,在厂子里跑运输,二十好几了,还整天吊儿郎当,挣的钱不是吃吃喝喝就是打牌输了,姐姐已经出嫁了,家里就剩个老母亲,也管不了他。厂长好心,看他这样整天挣俩花仨,就直接把他的工资给他家里的老娘了。好人家的女孩子都知道他家里穷,人不靠谱,所以也都躲着他,不爱跟他玩。春芳不一样,差不多点的男孩子也看不上春芳,只有吕二不嫌弃她,开玩笑是开玩笑,有时候还是会帮帮春芳,于是两颗孤独又渴望爱情的饮食男女就悄没声的靠在一起了。
吕二还是吊儿郎当,但不开春芳的玩笑了,运砖出远门还会给春芳捎点小玩意儿回来。春芳干起活来也总是笑盈盈的,虽然黑胖的春芳依然羞涩,但大大的眼睛总是流露出柔和的目光,春芳情窦初开了。
这年的夏天到了,地里的庄稼都长高了,漫山遍野都穿上了美丽的花花草草,沟里最美的季节来了。
春芳依然在砖厂干活。那天中午,吃过饭,按夏天的惯例,该午休了。吕二朝春芳挤挤眼,微抬的下巴朝厂子大门指了指,随后径直走了出去。干什么都不声不响的春芳心领神会的低了低头,像影子一样到了大门口外,随后两个人消失在了不远处的玉米地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春芳在吕二一次次的炽热下终于胆大了起来。
发工资了,春芳回了趟家,把钱给了她爹妈。闺女给家里挣钱了,爹妈高兴,中午吃饺子。春芳也高兴,吕二给自己从北京捎了两件胸罩。看爹妈好像没什么事让她做,春芳就悄悄溜进自己住的小南屋想要试试那两件新鲜玩意儿。还没试完,春芳就听见她爹妈又开始干架了,这对于她们家就是家常便饭,春芳从小听惯了的。
“闻见腥味就挪不动腿了,你个老不死的,有本事你去她们家住着别回来”
“操他妈的臭娘们,我看你是又欠打了”
“来来来,打,打呀,打死我就没人管你了”
春芳爹抄起擀面杖朝春芳妈奔过来。
“妈呀,打人啦,打死我算了…..”春芳妈哭嚎着夺门而出,春芳爹拿着擀面杖在后面追着。
听了十几年的吵吵闹闹鬼哭狼嚎,从小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春芳这回愤怒了。
“别吵了,丢人丢十几年了,还不嫌丢人!”说着春芳就哭了,转身进了小南屋。
春芳爹轮着擀面杖的手臂放下来了,嘴里还是骂骂咧咧。
春芳妈还有半嗓子没嚎出来噎回去了,扭头进了厨房。
春芳一个人在小南屋,呆呆的坐着,刚才的兴奋劲早已消失殆尽,想着自己那俩活宝爹妈,想着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想着自己还有一个像自己爹一样吊儿郎当没正形的弟弟,春芳不由得悲从中来,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子悲伤,两行眼泪就悄悄下来了,春芳也是一个有心事的姑娘家了。
午饭吃的不愉快,爹妈都是没脸的人,照样端着碗蹲在大街的大槐树下跟街坊领居边吹牛边吃饭,春芳是知道害臊的人了,不想往人堆里钻,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吃了饭,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躺炕上准备午休了。
躺炕上,闭上眼,春芳开始胡思乱想。想着自己终于挣钱了,过两天去趟县城给自己置办点好衣裳,不知道现在都流行什么衣裳了,想到衣裳春芳马上就想到了自己那两件新胸罩,吕二大老远从北京给自己带回来的,想到这里,闭着眼睛的春芳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接着就想起了吕二那不安分的手,春芳的脸热了起来……
第二天,春芳搭着同村军子的摩托车早早来到了厂子。回宿舍放好东西、换好工作服后,春芳急匆匆走向了干活的车间。还没到车间门口,就远远的看见吕二和几个装卸工正在成品堆放区停好的卡车旁准备装车。吕二旁边的四毛看见了春芳,吹了一嗓子口哨,然后说:“春芳来了”,说着说着就笑盈盈的望向了吕二,吕二看见了四毛的眼神,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看见这些的春芳,脸即刻热了起来。春芳羞涩的嘴一咧,头一低,径直走进了干活车间。
几天没见,又加上吕二第二天又要跑长途送货,天刚擦黑,吕二就把春芳叫出来了。春芳在吕二的带领下直奔一块玉米地去了。黑暗中,吕二牵起了春芳的手,在玉米地里穿行,一颗颗笔挺的玉米杆纷纷在吕二的横冲直撞中左右摇摆,玉米地里响起了一阵簌簌声。终于在一个墙根站定,世界瞬时静了。吕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搅得春芳心里一阵砰砰乱跳。
“我要出去好几天哩,你想我呀不?”
“不想”
“到底想不想”说着话,吕二就贴到了背靠墙根的春芳身上,那张偶尔才刷次牙的嘴呼哧呼哧吐着气拱到了春芳脸上,同时,那两只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此时的春芳,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既期待这让自己兴奋的接触,女孩的矜持与不安又让自己在这兴奋中不时的挣扎,最后还是抵不住青春的力量,屈服了,春芳不再反抗,吕二更加大胆,那双不安分的手更是肆无忌惮起来,春芳已经被吕二揉捏的不知所措云里雾里了。当两个人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春芳知道自己闯祸了。第二天,吕二自然是带着满足送货去了,留下本就胆小的春芳整日心事重重惶惶不安的一天天过着。
这一年的冬天到了,砖厂也不景气停工了,工人们自然是各回各家了。这样,春芳和吕二就见面少了。春芳自然是回到家又过回了以前的日子,整天闷在家里干干家务,做做女红,偶尔找小姐妹聊天唠嗑,时常会想想吕二,甜蜜一时焦虑一时,像大多数年轻女孩一样,有心事了。
春天又到了,吕二再也耐不住了,从吕家坡跑到张家沟来找春芳。都是乡邻,春芳的父母自然知道吕二是什么货色,但心想着闺女也大了,也该想想以后了,这种事也不好管太严,也就不管春芳了,于是吕二像得了圣旨一样,隔三差五的跑来找春芳。春芳本是羞涩的人,吕二来了,春芳很是怕邻居看见,于是两人总是躲在春芳居住的那个小南屋里幽会。
又是一个寂静的午后,吕二又来了,四合院里的人们都出去干农活了,吕二和春芳在小南屋里躲着。吊儿郎当的吕二还是那样的吊儿郎单,吊儿郎单的吕二又一次把春芳摁倒在了炕上。期待与兴奋夹杂着害羞与害怕,伴随着身体的异样舒畅,春芳在吕二的身下不安的承受着。
该来的终于来了,过了一个懒懒的夏天,春芳渐渐隆起的小腹终于欺骗不了自己的眼睛了,怎么办怎么办,春芳不知道怎么办,女孩儿家,又是那样的父母,春芳想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跟父母说。问吕二怎么办,吕二也不知道怎么办,自己穷的叮当响,怎么办,不知道。再说了,吕二想着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当然是不办,只是还是隔三差五的来找春芳。日子就在这惶恐中一天天过着,熬着,挨着。
好在春芳本来就胖,又加上到了冬天,也没人瞧出来春芳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觉得春芳更胖了,成天裹着一件黑棉袄,死气沉沉的过着。
开头的那一幕终于在难捱的日子中到来了。
春芳妈买药回来,一进屋就看见地上躺着个小东西在嘤嘤的哭,春芳跪在地上就不停的磕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反应过来的春芳吗随即一声“我的妈呀”就嚎了起来。
春芳爹也回来了,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会,随即“哎呀”一声,抡起巴掌就朝哭泣的春芳去了,这时春芳妈反应了过来,站起来挡住了春芳爹,从炕上扯了块单子把孩子麻利的包了起来,把哭泣的春芳扯到了炕上,春芳爹看着看着说了句“还不赶紧去死!”扭头出了窑门。春芳妈安顿好家里的大人小孩,问清了春芳前因后果,跟春芳爹商量商量,然后就给吕二打电话把事情说了。都到了这时候,吕二没有犹豫连夜找了辆车来把春芳接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