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今年的5月2日,收到大姐的信息。
昨晚想到万一手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没尽孝呢,真是悲从中来。所以不管父母怎么样,还是要多些关怀,这是我的感悟。
电话回去,有旁人在,只匆匆说了几句,找不到时机和妈妈说入院的事情。可能也是我下意识逃避,因为怕和她说后又被唠叨,说我喜欢手术,不打针吃药。
当时她住院了,准备切除胆囊。
30多年前,出生不久的她就遭遇手术,肚子左侧留下粉色凸起的疤痕,如补丁一样的占据半个腹部。
7年前,切除直径8厘米的骨瘤,她住院动8个小时的手术,腰后留下奔驰标志符号。
5年前,生孩子,只能剖腹产,在原先的刀口上下刀。
现在,她又住院做手术,虽然是小手术,但就如她说的,是手术都会有风险。
所以她说的这番话让我难过。
难过孝心。
我一路成长还算健康,不怎么吃药打针,除了小时候溺水差点身亡住过院,就剩下生娃时住的院了。
我一直骄傲自己不需让父母为自己的健康操心,我想我暗地里一定觉得这是孝的一部分。
可是当我工作不好,当我在不合适的对象里打转,当我没有买车买房,当我没有找到人帮忙带孩子……总之,只要我没有过上如意生活,父母,尤其是母亲就会操碎心,何况母亲又是那种事事预掌控之人。
如今自己也是当了母亲的人,更能身同感受。
我只需要照顾一个,依照着自己费心学到的那套,目前马马虎虎够用。可是在80年代,母亲几年里生了好几个,下有小上有老,要和父亲一样赚钱养家糊口,谈何容易。母亲因为压力还曾疯过,常跑到卖肉摊位丢别人的猪肉之类,痊愈不久,就有了我。
母亲好强精干,事必躬亲,情绪波动。
父亲对我们失望时不免怪责母亲:“强母弱子,母勤快子懒惰。”
我们,特别是我和弟弟,在母亲眼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傻孩子,不会思考问题,不会经营自己的生活,过不好自己的人生。
她没有注意到,我们在他乡,生活工作梦想一一向未来铺展开去。因为她眼里的人生与我们想要的人生,不是同一回事。
没法解释,也无从解释。
这是我难过的第二点。
我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
觉得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譬如出去外面学习家庭教育,学习怎么管理时间,又譬如去幼儿园讲课,在尝试管理团队等等,一旦告诉她,她会说:“整天到处跑,叫你回家又说没时间太远辛苦。尽搞一些没用的事情,做这些事情又没有钱拿,有什么用!什么时候才懂事,不像你姐一样让人放心。”
每每听到诸如此类的话,我心里就堵。堵到最后,我把自己的嘴给堵住了。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想寻求母亲的安慰。她当下会静静地听,语重心长地宽慰,确实让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抚慰。可是不久的将来,当我惹她不开心时,这些又成了她挖苦于我的利器。
揭开揭疤的伤口,在伤口上撒盐,一次两次三次n次过后,就不会去试第n+1次。其实我还是做了n+2次,因为我依然需要母亲给予的力量。
于是,能说的,只剩下一些生活趣事,或者八卦事。
只是,她认为的趣事,不是游山玩水,不是玩音乐学绘画,不是养鱼种花。而是她寄的东西怎么吃的,好吃与否,有没有在看房。
八卦事最好选跟自己关系不大的人,不要添油加醋夸大其实,以免她今后会断章取义重新按需编剧。
如果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尽量挑选不会涉及到自己形象品质的事情打趣一下即可,千万不要深度重伤自己,以免再次印证在她心里你就是棵葱的论点。
这些都是关于母亲和自己。
难过的第三点是关于姐姐和自己。
多次与医院打交道,跟我这种没有深刻体会的人不同,想必心生畏惧。
我想不出任何话语来安慰她。就如7年前,我明明知道她身体不舒服却佯装不知道,在等待有人正式通知。
我不太肯承认,自己是一个不够关心家人的人。
可是无数的证据摆在我面前,我可以共苦做事,却不害怕疾病背后的万一,心粗得像麻绳,好像真的事不关己。
我冷血吗?不像。
我理性吗?不像。
我只知道在关键时刻,不要增加恐怖,不要添堵。
写到这,眼眶湿润了。
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就如《无声告白》里的老三,没有人注意到她,家里有事发生,她躲在桌子底下,像个隐形的人,不干扰到他人就是她的价值。
我本没有作用,那就不要添堵。
所以我不是亲人,我只是一个收到通知的人,于是没有感情色彩。
眼泪滑落,心碎一地。
如今我也是一个母亲。
前车之鉴,我相对较为注重女儿在情绪情感上的表达,直接不压抑,潜意识里或许就在弥补不被看见的伤痛。
我和她一起换位体验感受别人的情绪情感,培养敏锐和提供关心,潜意识里或许就在预防无用感。
生活在告诉我什么,通过角色切换,我才恍惚知道了一二。
我无须背负难过度过一生。
我已经长大成人,我有能力去修复一些隐形的伤痛,创造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