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房子是用白色砖块砌成的欧式建筑,周围遮盖满了海棠花,夜晚的云朵像针织的棉衣,就要垂落下来。你倒在湖心的躺椅上乘凉时,白色月华侵落,覆了你半面的羞红,我微微斜视你,把手伸进沁凉的湖中,任由鱼儿在手中游走。
它们把我的手,当成了荷。月光把你的脸,当成了画。
这座名叫“西岛”的岛屿,距离最近的大陆有好几千里,父母把我们锁在这里了。
你和你母亲好像,都拥有莹莹的目光和恬然的声音,我父亲想和你母亲重新开始,他把我们带到了很早以前他继承的岛屿上,他希望我们像鲁滨逊一样,生活几十年?还是希望我们像海上落难的船只,一夜内死去?
妹妹,你是那枝海棠花。你小我几岁,我怎么能让你轻易死去。西岛上才是真正的天地,植物们野蛮生长,没见过的奇异物种目不暇接,它们姹紫嫣红,争相吸引着岛上仅存的人类。从我们的房子向右看,那是个高耸的教堂,你每天都要到那里去,你要祈祷,你宁愿我们被海淹死,也不要被人类遗忘。
记得我们还在大陆时,那日暴雨,我初时见你,你柔柔地缩在你母亲怀里,眼神畏畏地瞧着我。以后我便是姐姐了,你母亲附在你耳边说。
听说你的父亲是惨死的,死的时候也下了暴雨,血液染红了你家的庄园,浸湿了你的衣袖。我父亲遇见你母亲后,就决心带你回了我的家,我们是好姊妹,对么?
隔日上学时,我踩着你的脚印,一步一步跟在你的身后,没人和你搭话,我便威胁着那些小孩陪你玩耍,你打碎了家里所有的茶杯,我替你清扫了那些碎片,你对下人随意打骂,他们在看到我警告的眼神后,放弃了向父亲汇报。
你也觉得我可怜?姊姊?你像这样质问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才不觉得你可怜,总觉得我们是双生花,你悲悯,你厌恶他人,对我来说,你是刺破世界的那个疮口,翻滚起人类的可笑欲望。
你躺在浴缸里,水面盖过了你的面庞,如此祥和。我要溺死了,你张开嘴巴,平和说道。你喜欢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因为那瞬间,眼前忽然发黑,眼前忽然发白,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胸腔里游荡,呼吸都跟着颤动起来,这就是濒死时的美妙。
后来,我们去了动物园。你拉着我的手,姊姊,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像这些动物一般,被关起来了。被世俗关起来了。狮子疲惫,猿猴落寞,蟒蛇静止,鹈鹕沉默,豺狼凶恶,我们何止不是呢?我们一片黑暗。
我知道的。你的父亲是被你杀掉的。妹妹,你是庄园里大片的海棠花,血液也沾染不了你的美。从地狱里挣扎脱身的美,你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这就是你那酗酒的父亲干的。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你在睡梦中说道。
塔罗牌上说,你将会永远沉沦,直到坠入那片海棠花铺满的山谷里去。你的世界是唯一的灰,我看你时,你是唯一的海棠花。
这座岛要被淹没了。我们都会葬身于此。妹妹,我们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有海棠花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