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小说)之一

作者:王在

天刚睁开眼,秋就爬起来。

开窗后,雾茫茫,又要下雨了。秋洗涮后就开始做饭,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女儿婷婷和昨晚上夜班的妻严。望着妻娇小秀美的脸庞,心迸然一动。

坐下来,一边望火,一边读书。读书是他人生少不了的一件事,至从大学毕业,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读书。伴书清苦,但也通畅幸福,在清苦的日子里也感到日子的洋洋暖意。

妻子严不正是看上这一点吗?

饭弄好了,阳光轰然从窗户迸进来,照在严的脸上,严嘎然醒来:呀,你起来了?一脸的歉疚。秋说:多睡会儿,昨晚加了班。严温情地望了秋一眼,浸渍着荡漾的秋波和款款的爱意。严化妆去了,秋端了饭出来。女儿婷婷也起来了。饭后,严说:我送婷婷去幼儿园,你去上班吧。

秋匆匆忙忙骑车到了所里,马所长正在各科室的门前转悠。看见了,也不见笑,阴着脸问:秋科长,小余呢?秋嗫嗫:不知道呀。

“怪了,怪了”马所长念叨着走了,阴影象肿烂的树根,一路漫延过去。小余是刚分出来的大学生,象个高翘晓明的公鸡,傲然挺立,不求不依不绕的样子,马所长当着秋说了几次,秋没作声。

秋理解小余,他们有共同的文化经历。

刚从学校出来傲视一切,索群寡居,孤芳自赏,蔑视现实,我行我素,浪慢过了头,不管生活与工作的规范与原则,自然领导是看不惯的,论工作,小余还真不错。

小余常常扛个画版在大街上画裸体像,怠得好些人议沦纷纷,自然这伤风败俗之事传进了马所长的耳里,马所长在所里也干了三十年了,那些该做那些不该做,自有分寸,如今小余竞不把他放在眼里,听说还叫他麻所长,马所长没有其它什么爱好,就喜欢搓点麻将,麻马偕音吗。所长当然不高兴。

有两次秋宛转地表达过这个意思,小余或许不懂或装着不懂。秋擦了桌子,扫了地板,泡了茶,准备办公。

所里急着打精神文明建设的文件,稿子没理出,还需配一幅宣传画,于画自己是外汉,非小余不可。稿子自己还可马虎,读了那么多书,写点文字倒是不成问题的。

没有私心,没有杂念,也没有感情,没有冲动,没有恢宏的想象和磅博的气势,只有公正冷漠的文字,写完之后,他感到自己在捡拾冰冷的骨灰,成天和这一堆没有血肉没有感情的文字打交道,青春的梦呓消失了。

他走出办公室,哐的一声关上门,然后又用脚狠狠踢上一脚,这一脚还不解恨,又踢了一脚。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里象揣了一只鹿,蹩得发慌。

人海茫茫,他感到此刻的心境无法向任何人倾叙。他无比的烦燥和苦恼,他看谁都不顺眼。转了几圈,回了家。妻子招呼:回来了?他一声不吭。女儿叫他,他也不住声。

熄灯就寝,他一声不吭地躺下了,妻子小鸟依人地钻进被里。他翻身跃起,骑在妻的身上,象在耗尽生命的最后一灯油,伊伊呀呀嗯嗯恨恨。妻说:你疯了。他倒下来睡着了。

天未亮,有人敲门。

严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小余。小余一头的长发凌乱不堪,衣服过膝,手里扛一块画板。秋一骨碌翻身起床:小余,快进来。其实秋就是想找小余,他觉得小余是个真正自由无尚的人,走到哪里都自成一种风景,一种极致,能自己站起来,天马行空,我行我素。自己是个不完整的人,呆板的公式,甚至连公式都不是。

秋握住小余的手久久不肯放下。然后他们风一样的出门了。

坐在朦胧暗红的小酒馆里,两人默默对饮。良久,小余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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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然而下,象启闸的堤。

小余的父母因车祸而双双亡故。

秋望着小余,一股悲凉袭上心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眼泪,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憎恨。一会儿,小余擦干了泪水,开始唱歌:

注定你我要远行

好多悲伤

好多凄凉

河水拍岸

流向远方

我的梦啊

黑暗而悠长

我的岁月浸漫了风霜

孩子,孩子

是我一路的歌唱

青春一去无返

我咀嚼了这悲伤

秋的泪闪了出来。秋终于理解了一个文化人的心里黑暗和漂泊无居的灵魂,黑暗笼罩着他的肉体,他的灵魂仍拥抱着生命和阳光。

秋突然想起一个人:凡高。小余就是凡高。

秋突然涌起一股想保护他的情感。

两人走在街上,小雨敲打着他俩的肩,大家都沉默不语。叉路口,小余停下来:秋哥,今天我是来向你辞别的。秋问:一定要走?小余坚决地点头。

秋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此刻马所长正在想些什么呢?或许他很高兴,与他斗的人走了。或许他很空落,如今再也没有人跟他斗了。

秋很忧心,小余要走了,到很远的地方去漂泊,今后的日子不孤单吗?谁来关心他呢?

秋站在街口,望着小余在雨中消失的背影,泪哗哗地流。

作于一九九八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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