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我不知道外面天空是否挂着太阳,蓝天上的白云是否自由游走,是否有鸟儿从我的窗口飞过。我只知道我一口气批了三个班的卷子,成绩特别差,有的同学的分数已经低过地中海,突破我心中的底线。一时气愤难忍,当即叫来那几个同学,犹如蹦豆子、点鞭炮把那几个同学一堆狠批。
作为一个老师,我自认口齿伶俐,词汇丰富,所以骂学生从不带一个脏字,骂的内容也极为丰富。面对我的狂风乱炸下,这几个可怜虫大气也不敢出只低下了头,保证下次一定考好。
已经高三了,孩子们的压力也很大,我虽然心中恼怒,但还是放他们走了。
孩子们走后,我拿了手机准备出去吃饭。一路上,脑子里就像世界大战的战场,枪林弹雨,刀光剑雨,全是孩子们的考试成绩。离高考越来越近,还有些学生成绩一直上不来,真要愁死人……
心中揣了沉甸甸的的大石头,我不甚注意,随意进了一家店。店里没人,老板也不在,我拉了凳子坐下,叫道:“老板?”没有人答应。
“老板?”一连叫了好几声,一个人影才从后厨慢慢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头发凌乱,眼睛微微有点肿,昨夜似乎没睡好,腰上系着围裙,身上还沾着土。
“你这有啥,随便来点,面也行,要快……”我焦躁不安,不知道该吃什么,也不嫌弃老板脏兮兮,胡乱点餐。
老板没有回答我,只是双手搓着围裙,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
“到底有啥?你都不知道你店里买啥……”本就烦躁,老板的迟钝更让我压不住火,声音不由提高了好多,机关枪胡乱扫射!
……
“你吃饺子吗?”迟迟没有开口的老板终于说话。
“吃。”我恨恨答道。
听我说吃,老板转入后厨。不一会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
“别看老板人不咋地,但做的饺子还不错。”我心道。
这是一碗酸汤饺子,上面飘着红艳艳的辣子油,白胖的芝麻粒漂浮在红油上,再放一点绿油油的香菜,红白绿相互应和,彼此交融,让我郁闷的心安静了几分。热气袅袅婷婷飘来,最明显的是那股熟悉的酸味,酸酸的又不那么酸,绵绸深厚,没错的是我最喜欢的酸味——山西老陈醋。
看着这碗酸汤饺子,装满怨气的肚子奇迹般空了,饥饿迅速袭来。有人说美食具有治愈功能,这次我信了。拿起筷子没三两下,一大碗饺子就被我扫荡一空。“老板手艺不错,你家饺子很好吃,下次我叫朋友来。”听到我的夸赞,迟钝的老板咧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可我吃完一碗,虽然觉得好吃,但一直没尝出什么馅?”我纳闷问道。平常饭店的饺子不就那几样,韭菜鸡蛋馅、韭菜大肉馅、萝卜大肉馅、莲菜大肉馅、葱肉馅、羊肉饺子、牛肉饺子。可今天这个是什么,着实没有尝出来。
老板还是一脸木讷,没什么表情,只道:“蚂蚱菜和肉做的。”(蚂蚱菜学名马齿苋,一种野菜)
我不由一愣,蚂蚱菜小时候奶奶总给我做芝卷,但还没有做过饺子,没想到做饺子也如此好吃。自从上班来到城里之后,几乎就没有吃过蚂蚱菜,也没看到有卖的,也许蚂蚱菜的出身决定了它难登大雅之堂,乡下的就是乡下的。今天我倒是有口福,竟能在这里吃到久别的美味,真是人生幸事。
“老板,你这饭店到是别致,竟然还买这种东西,我以后会常来的。”说着,我掏出手机,准备扫微信付款。信息时代,大家都用微信、支付宝付款,我也好久没到银行取过钱,身边的人都用微信、支付宝付款,好似不用这些虚拟币付款就显示不出来咱是个跟上时代的人。
可是摆弄了半天,手机都没有亮。这才想起忙了一下午,手机忘了充电。这下尴尬了,手机没电,身上没有现金,怎么付钱。想给老板说点什么可是想到刚才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我站在那里,握着黑屏的手机,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教训学生口若悬河的嘴巴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板看了看我,再看看我的手机,一下子就明白了,道:“算了吧,不用给钱。”微肿的眼睛稍稍睁大,淡淡的说。
我如遇到大赦的学生一般,立刻保证到:“老板,你放心,你家的饺子我会常来捧场,明天一定把钱给送来。”说完,逃也似的走出店。只是我没注意到身后,老板一脸哀愁的样子。
第二天中午一上完课,我立刻去了那家饭店。只是这根本不是饺子馆,而是一家川菜馆。饭店也没有开门,只是门上贴着四个大大的黑字“此店转让”。这四个字冰凉漆黑,没有一点温度,一如我此时的心。这到底怎么了,我心里充满疑问?
走到隔壁,经过一番打听,我才知道,这家店经营不善,昨天就不做生意了。隔壁的老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昨天就不做生意了……”
“昨天就不做生意了……”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那碗蚂蚱菜饺子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到底做了什么?
回想起昨天老板的迟钝,我突然有些明白了……
不由得,我脸红了……
也许未来某一天老板站在我面前,我未必能认出她,而她也未必认出我,但是老板您用一碗蚂蚱菜饺子给我传递的大爱,我感受到了。无论时代如何数字化、信息化,但都难挡爱的传播,这小小的一碗饺子承载着人与人的信任,承载着世间大爱。
对不起老板,我欠您的十块钱还不上了,但我会把我的爱、我的包容传递给我的学生,传递给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