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有一个习俗,新生儿呱呱坠地之后,先喂几勺清水。
为什么不喂奶或者糖水呢?
我问母亲的时候,病房内暖气温度调得恰好,不冷不燥,她逗着刚被抱出来的小外甥女,小小的婴儿皮肤皱巴巴的,眼睛还未张开,嘴巴却像望风一样到处吮,仿佛饿极。
母亲不紧不慢,用小勺子从杯里抿了半勺清水,点到小婴儿嘴里。外甥女才刚喝到水,嘴巴就吧唧吧唧的,一下一下的吮着嘴,似意犹未尽。
“喏,你看,这不是吃得有滋有味。”母亲说完又喂了半勺,“喂糖水也不是不行,喝不得多。”
几天后,小外甥女被抱回家。母亲喂她喝勾藤茶——一种由金银花等数种中药熬制的药汤,去胎毒,微甜。
外甥女喝得很欢,数度羡煞旁人。月子里的姐姐不久后却发现,她的女儿挑嘴,再不愿意喝清水了。
我把这个说给母亲听的时候,她只是笑笑,说“谁都爱好啊”。
来这世上的每个人,迟早都会尝到人间五味,而在五味之外,又有这清欢一味似乎别有不同。似有处可觅,却时在物色之外。
今年暑假结束,我乘火车返校,却意外地下错了车站。陌生的城市、天将黑、手机没电,提着行李箱的我怎么想都觉得周围像案发现场,心里很是害怕。
天公作美的是,我遇到了一个同样要去x市的女生,于是当即便冲到她面前,说明去意后顺利的抱团。
等我们几经辗转最终坐上去x市的大巴之后,天已经透暗了,这城市虽灯红酒绿,却没有一扇门为等我,心不安,非吾乡。
一路上我都暗自庆幸,中间我问了她去x市的原因,她提醒过我一次不要翘二郎腿。
直到我们到站下车挥手作别,两人都未互道姓名,亦未留联系方式,仿佛天空两只偶然擦肩的归鸟,又似夏季急雨时并落的两滴雨珠,只“嘿,你也去那儿啊”后各安山南水北,再无迹可循。
我可爱与否尚不自知,那位同伴是率真可爱得紧。可相逢有缘,相知却不易。
年少时,总捧着全部的真心和与之相交的期望待人,总希望朋友遍天下,倘使听闻有人道你的不是,真恨不得飞到那人面前,唾沫横飞解释个三天三夜;若遇见个能聊上几句的便视作挚友,有共同好恶的则更甚,恨不能互相掏心掏肺。
年轻的灵魂相遇,总似夏天滋滋冒着泡的可乐,很容易地爽喉止渴。
大概经年度日后,这般的朋友间会有所察觉——
“闻到土豆花香了吗?”
“哪?没有啊!”
是吧,一个灵魂贴近另一个灵魂的路程日夜兼程跋涉都尚不能够,又何必时时强求。
要知道,跑了汽的可乐还不如清水,即便你渴极还愿意喝这样的可乐,再入口总难免盼着能有从前甜爽的滋味,这种落差投影心里多有几味杂陈。
于是渐渐了然,大概一生中遇见的绝大部分人、产生的绝大部分记忆都适合安放在更广阔间有距离的一片草原,而非迅疾拉入“蘑菇圈”内,总难免会时不时想查看一下,盼它经雨润后能长出蘑菇。
清欢于友谊这一层面而言,又绝非是怂你去独立崖岸,而是内寻自身的一种淡定与从容。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灵魂间的契合太难,总归要做好单独启程的准备,可同时饱含热忱,也依然等待。
于他人,不强求、不刻意。你愿来,我便等你;你要走,我也放你。
于自己,无所求、无所图。便喜笑有时,往来恣意。
遇到了,“噢,原来你也在这里。”
再相逢,“梁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