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主任

你一个儿媳妇，有啥权利住老太太的房子！三姨在院子里，掐着腰和舅妈吵架。吓得我们这帮小的，畏缩在院子的角落哆哆嗦嗦。

两个人的争吵，自从姥姥走以后，从未停止过。姥姥有八个子女，是一个大家族。

唯独舅妈和三姨是个嘴茬子。不是为了姥姥的老房子里留下的木梳争吵，就是为了姥姥留下的大木箱子吵架。妈妈躲在一旁不仅不劝架，反倒是还嘟囔：两个猴子精！

三姨是个大队麦台上挣工分儿的，按理说，相比较舅妈一个养鸡卖鸡蛋，来补贴家用的人，在家里应该有绝对的话语权。可舅妈偏偏不信邪：你一个挣工分儿能咋的！你的胰子，我也不使你一块！三姨也不示弱：你卖鸡蛋一个月能给咱娘交上几个子，还好意思说！一到关键时刻，舅妈吵不过三姨，就躲在姥姥的身后淌眼泪：娘！她欺负我！姥姥抄起烧火棍就给三姨一棍子：你个后生，还敢欺负俺老闺女！

三姨气不过：你就这能耐，一吵不过俺，就躲在娘的后头！猴子精！

记得有一次三姨回来，发现自己的雪花膏少了一层，就站在院子大吼：娘！那个猴子精是不是偷着抹俺的雪花膏了！

恁看看，俺是你娘，俺抹你的雪花膏还不行了！娘！你就护着她吧！

舅妈每次卖鸡蛋，一分钱都不少的给姥姥拿回来。姥姥：啧啧啧！你都成家啦，钱不用都交给俺，饭伙钱也用不了这么多。娘！你给俺攒着！放你这俺放心！每几个月舅妈都会从集市上回来，给姥姥买个梳子、扇子，或者痒痒挠啥的。姥姥直吧嗒嘴：你就不能给自己买瓶子雪花膏，省的让那个三猴子天天吵你！

俺就不！舅妈笑着就跑开了。你这个猴子精，就舍不得花钱！

没几年，姥姥就吵吵分家：条件好了，不能再这样住着了。三姨被姥姥点名留在她身边。舅妈挽着姥姥的胳膊哭丧：娘！凭啥她就留在你身边，俺也要留在这！你个后生，别气我，你三姐体格好，留下来给我洗洗涮涮啥的！你不还得上集市上卖鸡蛋！

俺也能洗能涮！舅妈抹着眼泪蹲在外屋地不走。姥姥躺在炕上面朝里：你个后生，你娘的话也不听，赶快收拾东西走！舅妈背着被垛，一步一倔搭，喷溅着眼泪走了。

没几天，姥姥就病倒了。白天三姨上麦台挣工分儿，晚上回来伺候。第二天三姨回来，发现姥姥不见了。三姨追到舅妈家：你个猴子精，给咱娘接到你家干啥！你能伺候！

舅妈不示弱：比你强！那你问咱娘干不干！

你俩吵吵啥子，我就暂且住这里几天吧！三姨抹着眼泪走了：看你把咱娘不善待，我怎么收拾你！

由于那段时间，我总去舅妈家看姥姥，舅妈家总是做好吃的，索性我也住在舅妈家，赖着不走。

晚上，舅妈和姥姥挤在一被窝。姥姥抄起痒痒挠：你个后生，这么大了，还和俺个老太太挤！

娘！你被窝儿热乎！娘！明天俺给你摊煎饼！你个后生，没看俺都没牙了！

第二天，舅妈给姥姥熬的小米粥，让姥姥煎饼蘸着米粥吃。姥姥乐了：还是你有心眼子，等俺老了，俺的手镯给你！娘！俺还要你的大木头箱子！你个后生，还真的盼我早点死不成！

姥姥最后还是走了。舅妈和去给姥姥拾掇房子。三姨挡在大门外：不用你收拾！舅妈拉拉着脸，直接撞开了三姨。天黑了，舅妈坐在姥姥的炕上，盯着姥姥的筐箩不走。

三姨：咋的，晚上你还要在这里住不成！你一个儿媳妇有啥权利住老太太的房子！舅妈眼泪噼里啪啦砸在炕上：是你娘！不是俺娘！三姨也绷不住了，趴在炕上和舅妈一顿嚎。

到现在，舅妈家还能看见姥姥的大木头箱子。舅妈家的妹妹结婚了，舅妈后来搬到楼上去住了。妹妹说，那个大木箱子别留着了，也没地方放。舅妈当着妹妹和妹夫的面大吼：没地方放！俺就住平房！看谁给俺扔了，俺不砸了他家电视！

晚上，妹妹说，舅妈吃了两个饺子就上床睡了。半夜听见舅妈自言自语，哭丧：俺就这么一个娘！给俺扔哪去！

三姨每年过年，都给舅妈送一只鸡。三姨说，就是因为姥姥当年留下一句话：她从小就没娘，你们当大的，要多照看她！

厨房盛饺子汤的舅妈，好像是听见了，眼泪扑打扑打的砸在了饺子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