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田名网敬一画中的主要意象分析——2018.9广州K11田名网敬一历年代表作品展观展后感
《寻秦记》（黄易）小说主角项少龙在书中曾经讲过一个关于蜜糖的故事："有个旅客在沙漠里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了一群饿狼，追着他来要群起而噬。他大吃一惊，拼命狂奔，就在饿狼快追上他时，他见到前面有口井，不顾一切跳了进去。大惊失神下，他抓到了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稳在半空处。于是乎上有饿狼，下有毒蛇，但暂时总仍是安全的。就在此刻，他忽然发觉有一群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齿咬着树根！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他看到了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舐尝那滴蜜糖。”这是我了解了日本当代波谱大师田名网敬一的童年防空洞经历后，脑中所关联起的故事情景。当混乱的外界使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时，闭上双眼，却似乎只听见看见内心的声音和景象，完全无关乎周遭。田名网敬一先生也正时常经历类似的体验，并化成具体的意象体现在他不同阶段的创作中。
金鱼
田名网先生的童年时期正遇上战火纷飞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亲身经历了二战美军对日本的大范围空袭。当时他的祖父有饲养金鱼，每当空袭时他和妈妈躲进自家的防空洞，印象最深的就是看到照明弹投放下来，那种使黑夜变白昼的巨大光亮，投射在金鱼身上，使得金鱼的鳞片反射出一种光怪陆离的美。在幼年的田名网敬一脑中，那一瞬间突然没有了呼啸的轰炸机，四处引爆的炮火，以及死亡的恐惧，只有眼前这一片非常美丽的景象。从此，金鱼和闪光便彻底烙印在大师的心上，成为后来田名网敬一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名片意象。
唐老鸭与梦露
二战过后，美国文化开始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日本。年少的田名网敬一，有机会一整天泡在一家电影院里，不觉间看了大量的美国电影和动画片，被那些卡通人物和迷人的玛丽莲·梦露深深吸引。在田名网七十年代的拼贴作品中经常出现卡通人物比如米老鼠唐老鸭匹诺曹以及西方女性形象等等，这正是源于童年时期美国电影的影响。“我的卡通形象创作都是跟童年时期为数不多，但是仅有的快乐体验是相关联的。”田名网敬一说。
松龟鹤
在田名网敬一80年代以后的作品中，经常见到很多来自中国传统的意象，比如松、龟、鹤等。田名网敬一坦言，他对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1980年，田名网敬一第一次来中国，并观看到了一些中国传统意象图如松鹤图、金龟图、蓬莱仙山、寿星图等等，这些图案纹样也被吸纳进他后来的创作中。此前，田名网敬一还曾提到中国园林对他的影响，“与用来表现无边无际的广阔的西方庭园相比，中国和日本的园林总是与对自然的塑造有关，也就是说，我对这种进一步尝试在浓缩的自然中表现出巨大的宇宙秩序的概念很感兴趣。”在本次展览中，就展出了该系列的画作，可以看到，鹤与龟、松与月、寿星与桃，都工整地出现在了这一阶段的作品中，并呈现出极为分明的秩序感。
扭曲的松树和升仙的房子
1980年以后大师的创作画风突变，从以往对战争的反抗、日本波谱艺术的探索、东方元素的实验等主题突然转为“生与死”的超脱。一棵反常扭曲的松树成为不断重复出现的意象，这跟他1981年得肺水肿后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体验相关。“我当时在医院，每天使用完药物会在半夜高烧，我病床对面的一幅白墙上，就会出现各种幻象。因为透过窗户我可以看到窗外有一棵松树，路灯照射在松树上，那棵树便开始扭曲变形倒在房子上，就像达利扭曲的时钟。”这种扭曲的意象投射到白墙上，画面就这样产生了。从此，扭曲的松树和这所升天的房子便陆续出现在田名网后续的作品中，并衍生成产品实物，比如房屋模型、沙发、茶几、雕塑等等。
意象之集大成
进入2010年后，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影像制作后，田名网敬一逐渐回归架上创作，这次展会上带来的2010年深圳展后创作的新作品，集合以往所有意象之大成，画面的内容量和丰富度都达到了新的高度。我们在这一系列的作品中，看到那棵扭曲的松树缠绕着米老鼠的头像，来自花花公子杂志的模特长腿拼成的蜘蛛、金鱼尾部形成的头饰、标志性的志怪凝视黄眼以及象征死亡的骷髅以及童年头顶飞过的轰炸机等等，全部都以怪异却又和谐的秩序杂糅进雕塑和巨幅画作中。
公鸡是他另一个常见的元素，也是源于战争。美军大轰炸之后，田名网一家从东京被疏散到新泻县，乡村之地，借住在当地农户的家里。每当美国的战斗机掠过头顶，农场地里的鸡便会不安起来，叫个不停，还会不断甩动火红色的鸡冠。这也成为童年田名网敬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又一个深刻的烙印。
记忆，可以说贯穿了田名网的一生和其所有作品，可以说是认识这位艺术家作品的重要线索。而同样是关于记忆，不同的艺术作品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诠释和注解。前段时间在广州大剧院再次重温了经典歌剧《猫》，里面格里泽贝拉关于记忆的选段，讲述的却是过往那些美好回忆散尽之后的失落，一心只想通过重生来回避和填补。重温一下：
Memory 回忆
All lone in the moonlight 月光下孤单影只
I can dream of the old days 我能梦想到往昔时光
Life was beautiful then 那时生活多么美好
I remember 我记得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那段我深知幸福真谛的时光
Let the memory 就让回忆
Live again 再次苏醒
而田名网敬一却恰恰相反，他的回忆充斥着战争、死亡等种种未知与恐惧所带来的黑暗体验，却被他化成光影、炫彩、幻觉交织成的各种美丽意象，从晦涩的经历中寻求最积极的表达，这种带有“泥腥味”的波谱艺术作品，正是他与同时期同行业的欧美艺术家的最大区别，表面上是日本以及中国传统的元素运用带来的独特性，实质上是因为比起关注外界回应当下的波谱艺术而言，田名网先生更倾向于挖掘自己的个人经历和内心体验。记忆，才是他个人艺术特色形成的主线。
时至今日，田名网先生仍保持着充沛的创作欲。当在见面会上被记者问及目前阶段的人生最关注什么时，他说，“在我漫长的人生中有很丰富的经验和回忆，比起关心现在外界发生的事情，我向自己的内心挖掘、向自己的回忆挖掘，寻找创作源泉和灵感来源。”然而，在艺术家的个人心路历程背后，我们看见的是不同阶段的社会背景变换，田名网敬一先生数十年来的作品，不仅凝聚了艺术家个人惊心动魄的心灵轨迹，亦折射出半个世纪以来日本乃至全世界的时代变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