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题诗梵天寺

          苏轼在杭州任职时,结识了不少禅林中高人。他曾不无自夸的说:“默念吴越多名僧,与予善者常十九”(《东坡志林》卷二),这是事实。

         杭州城一座名为馒头山的山上有一座寺庙,叫梵天寺。寺中僧人守诠是个怪人:经常衣不蔽体,身上散发臭味。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无不掩鼻而逃。而且这人行为癫狂,时常夜半时分在寺门前狂声大叫,有时又不知何为独自笑语不断。因此附近居民私下称他为“癫子和尚”。

         但这位“癫子和尚”却实在是个锦心绣口的人。有一次他外出云游归来,走到梵天寺门口时,忽然对前来给他开门的小沙弥叫道:“给我拿个笔墨来!”小沙弥愣了一下,忙转头奔进庙里取出了一副笔墨,守诠接过笔,命小沙弥端墨,他饱蘸墨汁,在寺庙粉墙上笔走龙蛇写下一首诗:“落日寒蝉鸣,独归林下寺。柴(一作松)扉夜未掩,片月随行履。唯闻犬吠声,又入青梦去。”(见《宋诗纪事》卷九一)。写完后,他歪头端详了片刻,又挥笔写下题目《题梵天寺》,方掷笔进门。

        苏轼这天趁闲暇,便独自一人大早就沿小路去馒头山。他几天前就听人说梵天寺僧守诠云游回来了,乘这个闲暇时去寺里与守诠聊聊天,听听他的云游经历。

         苏轼沿馒头山的羊肠小道缓步前行,正是深冬之时,晨雾弥漫在山间,远远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嗡嗡的声音在山林轻雾中幽幽传扬。江南气候温和,整个冬天下雪次数不多,而地处北方的汴京此时怕早已是雪漫千里了吧?听着山里的鸟叫声,看着满眼迷蒙斑斓的山色,苏轼心里想:“果真是江南美景,不负杭州'天堂'之名!”正在沉醉之中,猛然一个什么物事撞在他的腿上,他被撞得膝盖一弯,差点歪倒地上。低头一看,就见那撞他的原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他从路边高处的树丛中滚下来撞在了苏轼的腿上。小沙弥见撞了人,忙一骨碌爬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遍口中念道:“施主见谅!施主见谅!”

         苏轼忙扶起小沙弥,笑骂道:“小猴崽子,一大早不好好去作早课,跑到林子里做甚?”

        小沙弥从地上爬起,用手擦脸上的汗,手上的泥土与脸上的汗水拌在一起,把那鼓鼓的圆脸抹成了花脸。一边说:“师父让我去山下店里买盐,我见一只野兔子就去追,追到这里,”他指指路边的高坡,“不小心就摔了下来!就撞到了您老了……”

         苏轼问了他才知他是新近来被父母送到寺里临时挂单当和尚的,说是算命先生说他在十一岁时命里有个难,必须要到庙里寄居一年才能避开。苏轼问他:“听说守诠师父回来了?”小沙弥如猴儿似的一刻不停的攀上跳下,一边说:“嗯,前天晚上回来的。还没进门就在墙上写了一首诗。”

         苏轼惊喜的说:“是吗?你怎么知道他写了诗?”小和尚忽地往前跑几步又跑回来,说:“他让我给他端的墨汁。”苏轼笑道:“那你知道他写的什么吗?你识字吗”小和尚说,“我当然识字!我爹早就教了我认字!我还认出了师父写了一个白字呢!”

       苏轼哈哈大笑:“真的吗?你师父真的不如你学问大!还写白字呢!”

       一老一少说说笑笑地不觉就已到了寺庙门口。小沙弥急急进寺里去做功课了。苏轼站在那写着诗的墙前,手捻着自己的胡须,慢慢地念着墙上诗句,不时地轻轻颔首。微微自语道:“夜静之意尽显矣。”读完后,他从自己随身的布囊中取出笔和竹墨筒,饱蘸墨汁,在守诠的诗后空白处笔走龙蛇写道:

梵天寺

见僧守诠小诗清婉可爱,次韵。

         但闻烟外钟,不见烟中寺。

        幽人行未已,草露湿芒屦。

       惟应山头月,夜夜照来去。

        苏轼没惊动正在经堂自修的僧众,径直走向后院的寮房。刚走进寮房院门,就听一阵沙哑的笑声响起:“学士光临,有失远迎!”  

        梵天寺僧人、诗人、苏轼的朋友守诠迎了出来,二人手握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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