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想重读木心先生的《文学回忆录》,第二遍读一本书必将是全然不同的感受,于是想在读之前记录一下初读的感受。
第一次读这本书是在一年前,懵懵懂懂读完一遍,虽说一知半解,但也依旧被木心先生所深深打动——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妙人儿?语言文字所到之处,皆直抵人心深处。木心先生拥有一种可以让贫于阅读的人重新喜爱上阅读的魔法,在被木心先生多次安利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后,我终于读了《罪与罚》,初读体验是有些痛苦的,并不仅仅是说名字太难记,而是我从未读过这样一本书,故事的架构如此精妙,人物内心戏刻画得如此精细又离奇,以至于我对主人公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犯罪心理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理解力,心想,原来木心先生是深受这样思想的影响的啊,如若有一天真要深入木心先生的字里行间,必得将先生所提好的书籍都读上几遍,或许那时便有了资格于先生交谈一二。
时隔一年,有些字句一直如余音绕梁般,常常回响。
我在狱中,看见五十六个男人熟睡了,心想,好,大家统统释放了,出狱了——早晨醒来,大家又在牢里了。
木心先生提到了太多的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和他们的作品,这部分怕是只能按照先生提供的书单整理起来一一读过。但我想这次还是先谈谈我通过《文学回忆录》所认识的木心先生,说起来我在读这本书时有些像读推理小说,总是试图通过字里行间破解木心先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世人只识《从前慢》浪漫细腻的木心先生,而不识那个生命中处处坎坷的他,先生在狱中之时见大家都熟睡了,便觉好,大家都释放了,是啊,当人睡熟之时又何必在意身处何处,空间的属性是人所定义的,若是思想被禁锢了,那身体的自由也依旧会使人悲观,但倘若思想上自由,那便当真不会受到所处之地的局限。想明白这个道理,突然也使我解了一个当下很时髦的困扰,是否该出国念书呢?之前总觉得若是不趁着年轻多去外面见识见识这个世界,那就一定会落后于他人,但现在想想,若是我随便找个角落偷偷与木心老师交谈,向卡夫卡请教想象力的问题,又何必在乎身处何处?
先讲到我在路上想到的事:世上有许多大人物。文学、思想、艺术、等等家。在那么多人物中间,要找你们自己的亲人,找精神上的血统。这是安身立命,成功成就的依托。每个人的来龙去脉是不一样的。血统不一样。在你一生中,尤其是年轻时,要在世界上多少大人物中。找亲属。
精神源流上的精神血统:有所依据,知道自己的来历。找不到,一生茫然。找到后,用之不尽,“唯有源头活水来”。西方也把《圣经》叫做“活水”。
谈到木心老师就又忍不住掏心窝子,日常的我倾向于悲观,广义上说好听了是情感细腻,说难听了也是自寻烦恼,因此我不敢跟人交往过密,若真是从我的视角将一个人看得很重要了,便是非得像木心先生与李梦熊那样,你若是无故弄丢了我精心设计封面的书籍,那我便必是要与你绝交了的。从某个层面上来讲,木心先生也是开导了我,使我寻找到了一个精神的出口,踏上了一条寻亲之路,依先生所说,在这个历史的长河中,人总会找到自己精神上的同类,与他们交谈必定是会被理解的吧。保持着这样的一种心态,读每一本书时便觉是与作者的一次对话,又多交了一个朋友,看,这时我就忍不住想要拜师了,木心老师,您都把自己平时看书、生活的方法交给我了,就容我称您一声老师吧。
木心先生身上的另一特质就是那被模糊了的乐观与悲观主义。木心先生有生活气,写出“有时人生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有时波德莱尔真不如一碗馄饨”,去年三月底,我独自一人去往乌镇,晚上行走于街上,周围都是成群结队的人,唯有一个馄饨店招牌醒目,不禁暗喜,木心先生真是高见。说来木心先生真是一部交响乐,即便不通乐理,也能识其宏大,若能略通音符,便又能初识其精妙。这么多年,我不曾提笔写作,还记得当初的理由是,怕多年后的自己嘲笑自己当初的无知,现在想来未曾动笔的日子,也是被我自己亲手抛弃的岁月与悲喜,感激于木心老师再次引领我进入思想精神的生活,我去第二遍读《文学回忆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