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了,秉持着“断舍离”的原则,倪薇开始在家里收拾东西,她在外地上学,只有寒暑假才回得来,但家里堆置的东西里,小一半都是她的。
这个是毕业时朋友送给她的抱枕,方方正正的枕头上恰巧放了一张龙猫的脸,带着宫崎骏的动漫特有的清新与自然,这当然要留下;这个是高三的同学录,最后备战高考的一个月里同学们偷偷摸摸给她留的言,有的诙谐俏皮,有的情深意切,这当然也不能扔。
倪薇把东西一件一件地从积了灰的箱子里拿出来,脸上不时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箱子里面,盛的都是她满满的回忆呀。她伸出手够到箱子最底部,小心翼翼把东西拿出来,那是一只风筝。
风筝的形状是一只凤凰,它的头谦逊地垂下,眼睛却是瞪得很大,透着一股子英勇和坚毅,它的翅膀用力张开,绚丽的羽毛似乎能把整个阴暗的角落照亮,那拖得长长的尾巴,像是一株株红到滴血的串串红,开的如火如荼。
这么美丽的风筝,放飞了一定会把整个天空都点亮吧,被压到了箱底,真是可惜了。倪薇叹了口气,想到了送风筝的人,秦渌。
2015年的情人节,倪薇和秦渌两个单身的人凑在了一起,打算出门去迎接狗粮的洗礼。
街上的情侣四处可见,玫瑰花飞漫天,似乎连空气里,都漂浮着粉色的气泡,它们一点一点被单身的人戳破,却依旧源源不断,铺满了整个南青城的上空。
“真是的,非要拉着我出来。”倪薇看着街上各种恩爱的小情侣,嘟囔着嘴不满地说道。
“好啦,今天不还是你生日嘛,我们就当是为你过生日了。”秦渌拍了拍倪薇的肩膀,算是安慰了她。
他们走进了一家游戏厅,许是游戏厅不比电影院,是情人节的好去处,这家店的生意很是冷清,放眼望进去,只有零零星星的两三个人。
秦渌买了三十个游戏币,两个人玩野战,打狙击,骑摩托,甚至连毫无智商的的打鼹鼠,他们也玩得不亦乐乎,不一会,他们的游戏币就见了底。
“倪薇,你过来看,这个游戏可以赚钱诶。”
倪薇闻声跑了过去,那是一个捕鱼的游戏,投一个游戏币可以撒一次网,一旦捕到鱼,就会积累金币,然后金币转换成游戏币,从另一个出口把游戏币吐出来。
他们的运气很好,撒一次网就能捕到很多鱼,倪薇甚至觉得,这机器吐游戏币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真是这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你看,我都可以养你了。”秦渌捧着手里小山一样的游戏币,喜滋滋地对倪薇说。
“那好啊,你赚钱,我来花。”倪薇接过秦渌手中的硬币,就像老婆购物时刷老公的卡一样理所当然。
“媳妇,你去玩吧,我帮你赚钱。”
“敢调戏我,你再说一遍。”
“你去吧,我给你赚钱。”
“这还差不多,我去抓娃娃了。”
倪薇把游戏币一个一个的喂进娃娃机里,可那只可恶的爪子,总是在最需要打开的时候抓紧,在最需要抓紧的时候松开,倪薇花光了小山一样的硬币,却只抓到了一直小猪公仔,而且还是因为那只铁爪一不小心勾到了小猪的颈圈。
她拿着小猪走到了秦渌身边。
“赚钱赚的怎么样了。”倪薇一只手自然地搭在秦渌的肩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刚到手的小猪公仔。
“别提了,你走以后,我就没再抓到过鱼。”秦渌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那我们就走吧,也该吃午饭了。”
“行。”秦渌起身,看到了倪薇手中的公仔,“怎么?送给给我的?”
倪薇笑眯眯地把公仔递了上去:“给你。”等秦渌一脸感动地伸手去拿时,她却又把手抽了回来,一脸高傲地走在了前面,慢吞吞地吐出了没说完地两个字:“才怪!”只留下秦渌一个人在原地生着闷气。
两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吃烧烤,秦渌把菜单递给了倪薇,让她先点单。倪薇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菜名,什么牛排啊,火腿肠啊,鸡胗鸡心啊,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晕,她平日里喜素食,油腻的真是沾都不想沾,于是只在几个素菜上面画了勾。
“你就吃这些?”秦渌一脸的难以置信。
“嗯。”
“怪不得你这么瘦。”
“怎么,你还嫌弃我了?”
“不是不是,就是心疼你,怎么吃这么少。”
倪薇挑了挑眉,一脸风轻云淡:“放心,我这样吃了二十多年,不是活得好好的。”
秦渌笑了笑,开始点餐,倪薇并没有看他都点了什么,等到上菜的时候,她才看到满桌子都是荤肉,而她那少的可怜的几盘素菜,就像是夹在挤挤挨挨绿叶里的一个花骨朵,在她看来总是有几分壮烈又凄惨的感觉。
秦渌把端上来的肉都放在倪薇的面前,挑出几串卖相好的放到她的盘子里,就差喂到她的嘴边上了。
“你吃吧,尝一尝,实在不喜欢就剩下给我。”秦渌笑眯眯的样子,让倪薇一瞬间的感动。但谁知道他对多少个女孩子这样过呢,朋友就是朋友,何苦再多想。
吃饱喝足,倪薇就犯困了。她总是这样,吃完饭就像刚泡过酒缸一样,笑几下就自己醉了。她向后靠了靠,觉得长椅的椅背太硬了,这蹭蹭那蹭蹭,却就是找不到一个休息的好姿势。于是她干脆直接躺在了长椅上,也不管对面的秦渌吃没吃完。
忽然,倪薇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样,她睁开眼,发现秦渌正坏笑着拿着一只鸡骨头冲她笑,而她的身旁,安安稳稳躺着另一只鸡骨头。
这个坏家伙。倪薇狠狠地瞪了秦渌一眼,套上外套就要离开,秦渌见她这样,心下一慌,赶紧结了账追了出去。
“你去哪儿。”秦渌问。
“回家。”
“走回去?”
“走回去。”
“别气了,我就闹着玩呢。”秦渌脸上堆着狗腿子似的笑,使劲地讨好倪薇。
“好好好,回家可以,我把你送回去。”
秦渌好说歹说把倪薇拉上了自行车的后座,然后骑上车,慢慢悠悠地往倪薇家的方向晃去。而倪薇的瞌睡虫还没走,干脆直接靠在了秦渌身上,她的帽子斜戴着,帽檐正好抵着秦渌的后背。
“要是不戴帽子就好了。”秦渌小声地嘟囔着。
“你说什么?”倪薇呓语。
“我说你想要什么礼物?”今天是她生日,怎么也得给个礼物不是。
倪薇慢慢睁开眼,恰巧看到了广场上有群人在放风筝,五颜六色的风筝翱翔在天际,它们被一根细细的线牵着,就算飞的再高再远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想要一只风筝。”
秦渌停下车,很干脆地就把一直火红的大凤凰买给了她。
回到了家里,倪薇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她要准备好回学校了。唉,这只风筝太大了,就算卷起来也放不进行李箱,还是留在家里吧。于是便有了这只压箱底的凤凰风筝。
那天晚上,倪薇打开了手机,秦渌发来了条消息,只是一条消息,却像是一篇作文一样,霸占了整个屏幕。
“我认真地想了想,我现在找女朋友,只是想找一个性格相合、可以和我走得过时间的人。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莫名的舒服,有时候没有话说,也不会觉得尴尬,而且你不在我身边,我又总是会想你。不是想起你,是真真正在地想你。我想,这就是喜欢吧。倪薇,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倪薇还没看完,已经是笑成一朵花了。她无比简单又无比虔诚地打过去了一个字:“好。”
她看了看时间,正好是23点59分。情人节的最后一分钟,她竟然脱单了。应该没有比这更好的情人节礼物了吧。
想到那时的情景,倪薇总是嘴角弯起,小小的酒窝像是把最美好的时光全都卷了进去。她把那只风筝小心地拼装好,拿起手机给秦渌发了条消息:
“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放风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