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都八点了,还睡呀,你同学早去报名了。”老妈气呼呼地来掀被子。
“又不是去读书,还怕迟到呀,真是的。人家等了五天才有难得的一个懒睡的早晨呢!”我很不情愿起床,嘟囔道。
“哪天你不睡到六七点起呀。你看我,哪天不是五点多就起来,忙这忙那的,我一个人容易吗?”
“行了,行了,这不就起了吗。”拖着鞋往厕所来赶。砰地一声,将老妈和她的唠叨全关在门外。
02.
报名很严肃。集合在偌大的报告厅,而等候在体育馆的一楼场地。
来得早要排队,除非是早得不得了;来得迟也要排队,除非是迟得不得了。
五个五个地往前送,仿佛去屠场等待宰割的猪那样,任凭摆布。
场馆很安静,除了偶尔的老师提问声和学生回答声之外。
谁叫这学校大呢。像参观世博会那样,一层一层地缩小包围圈,接近核心去,一点一点地亲自送到验收老师的跟前。
03.
你叫曾子义。一个看上去刚出道的女老师,声音很好听,白皙的脸有几个显眼的雀斑,慢悠悠,很可亲地问。
“那里有,里面写着呢!”我指了指表格里的位置。
坐在正对面的有些老的男老师,鼻子里哼地一声,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不满。
女老师并不介意,露出更可亲的笑容。“我看到了,只是你的字写得有些细小,而且笔画也不那么清楚。”
她一句话,像往我的伤疤上撒盐一般,说得有些狠。——其实,我本该料到了,老师会这么说。因为这几年每一个看到我字的人,第一句话都这么说。我耳朵几乎听出茧子来了。但想不到这么和蔼可亲的,看上去像小姑娘那样的人一遇到也这么说,这真让人难受。冷静后,我真想问她一声,你脸上的雀斑也太明显,能不能模糊一些呢!
“你写着你的特长是篮球,你是篮球运动员吗?参加过比赛,获过奖吗?”那个有些年纪且穿着不那么合时衣服的老师说。
“没有获奖。我只是喜欢,喜欢打球。感受那种你追我赶的气氛,大汗淋漓的畅快。”我加油添醋地说。其实,你知道尽管我喜欢打球,但个子不高,得不了便宜,每次进不了几个球的。我想,倘若姚明和我身高差不多,估计也没戏。
“看你的这近三个学期的成绩,数学都是优秀,语文都是及格,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老师砸吧砸吧地又问,穷追猛打似的。
“语文呢,主要是我的字不好认,老师就改成这样了。其实我觉得自己语文水平,还是可以的。题目都懂,也做出来了,可是老师还是给我打错了,说是不知道我写了什么。”这样逼问,同严刑拷打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男的将头伸向年轻女老师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那女老师就又可亲地对我说:“你先在那边坐一会儿,我等会儿再叫你。”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空着的凳子,边上齐刷刷地坐着几个像我这样送来验收的学生。
04.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起那本书上的这句话,说“爷”有些大,但话还是很中听的。
我不情愿地迈步走向等候的位置。旁边有个很秀颀的女孩子坐着,腿上放着一大堆资料,似乎还在紧张地整理。
我一瞥,瞧见了几本证书,很刺眼的,写着“全国书法九级”“动漫获奖证书”“三好学生标兵”等等,我个神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的肆无忌惮,这个获奖那个获奖的,学科的,兴趣的,特长的,一个都不落下。我呢,三年来没得过一个奖,没报过一个班,没有任何一项特长。——当然,这几年看了很多动画片,但那自然不算兴趣,也算不了特长。喜爱篮球,也没进过几个球。
那一刻,我像被放在火炉烤一般,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索性他们判我死刑算了。我记得哪本书里,写过审判词的,我也可以模仿一下:
兹宣判如下。该犯曾子义同学在小学学习期间,自由散漫,不守纪律,玩物丧志,虚度光阴,导致成绩低下,字迹潦草,毫无特长,没有奖状,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自我感觉良好,有错误死性不改,这样不学没用、傲慢无礼学生的存在,严重影响了学校和班级,带坏了风气,为严肃纪律,杀一儆百,特宣判判处曾子义同学死刑,立即执行,就地枪决。
“曾子义同学,请你过来一下。”那个女老师挥手示意,打断了我虚幻的想象。
05.
回家的路有些漫长,天空飘着些雨丝,感觉心也湿漉漉的。
报名,就像杀猪那样,将我的小学生涯杀出了血,而且让人也咿呀呀地叫,——我在电视上看过杀猪的场面,可惨烈了。
“我们经过商量,给你一个建议,觉得你需要转变一下学习态度,----你班主任的评语也这么说,也希望你回去好好练一练字,争取将语文成绩提高上去。至于有没有被录取,过4天过你关注我们学校公众号,里面会有录取的名单,到时就知道了。”女老师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这女老师的声音一点也不好听,关键是说话时她的雀斑更明显了,一抖抖的,一点也不可爱。
老师的话像乌云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我走着甚至连跑着时,这声音也始终跟着,一步都不肯放松。
06.
“你今天怎么这么认真,居然练字啦,——我说过多少次,你都不听,今天怎么就练上了,稀罕呀!”老妈还是那个腔调,一回来就嚷,说话阴阳怪气的,她在将包扔向沙发的同时又发出质疑的声音,“你不是去报名了吗!结果怎么样呀,老师怎么说?”
我正努力想把横写得横一些时,听到老妈的声音,脑海里又响起女老师的声音,于是说:“报名时她不该这么说。”
“他谁呀,老师吗?老师说什么了!”老妈在整她的鞋子,鞋子似乎像道具一般,没有它,连戏也不能唱的。
“老师说我数学成绩很好,语文很有潜力,字会写得越来越好的。她不该这么说的!”
“那他该怎么说!你的语文是很差呀,你的字连你自己也不认得!”她对鞋投入了太多的感情,每次回家,都要折腾很久,似乎要将其中的每一丝灰尘都消灭干净。我知道,好些鞋子是爸买给她的,爸出门时她曾狠狠地将整个鞋柜推倒,用力践踏其中的几只鞋。可爸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对鞋子的感情,又重新捡拾起来,仿佛珍惜鞋子,就能感动老爸似的,可以覆水再收呢!
“她不该这么说的,我的字原来一直很好,语文成绩也很优秀的。她不知道就不该乱说。我不需要努力,因为我的字本来就很好,三年级时还被老师拿到墙外展览呢!”说时,我流下了眼泪。
(shanxingzhe23 2018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