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绿阴铺野换新光,熏风初昼长”,热闹一阵的花事已歇,此时只有杜鹃和蔷薇还开得艳丽,开得浪漫。新雨一阵接一阵过后,田野间,马路边,公园里,已是满目青翠,枝繁叶茂了,细细观察,很多种树在这时候开起了小花,结起了小果。春光易逝,容颜易老,这些花树都在慢慢告诉你,时间是可以感知、观察、触摸的。
杨花
城里城外都种着很多白杨树,每到这个时节,白杨树就飘出了无数像棉絮一样的小花,大的如鹅毛,小的如细雪,如飞虫,洋洋洒洒,在天空恣意飞舞。一路追赶着行人,戏闹着游人,时而轻抚你的脸颊,时而迷蒙你的双眼,时而停留在你的皮肤挠痒痒,让人爱也不是,恼也不是。
那天回老家,坐在车上,窗外杨花飞舞,经司机告诉我,我才得知,柳树飘花在三月,叫“柳絮”,现在飘的是杨树花,俗称“杨絮”。
那条经过多次的马路边种满了白杨树,郁郁葱葱,高大挺拔,齐刷刷一排,显得威武飒爽。我想象不出这么温柔的杨花是从它们身上飘出来的。我第一次发现了这种很普通的白杨树的美,几乎要叫起来:“真美!”我惊讶于自己这么多年的迟钝和无感,它们一直在我眼里,但我从没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和美。是双眼被什么东西遮蔽了?还是心灵被沾染了灰尘?
生活中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光和有趣的灵魂。就像这眼前的杨花,有趣的人看它是一种诗意,一种浪漫和多情。唐朝诗人吴融曾作《杨花》诗:不斗秾华不占红,自飞晴野雪濛濛。百花长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无趣的人则在恼恨它,嫌弃它不能让自己好好走路,干脆躲在家里不出门了。而当柳絮、杨花飘起时,你的心中如若不起情思和波澜,只是视而不见,那大自然赋予的特别美的一天则与你无缘。
我不要再做这样的无缘无感之人。行走在路边,伸出手一朵杨花轻落在掌心,它是这样的柔软轻巧,依恋着你,当我刚想握住它时,一阵细细的风就让它飘走了。周围的杨花向我多情的扑来,沾在我的发上、衣上、脸上,稍作停留,旋即又无情的飞去,往更高更远处飞去。我忽地生出无限愁思,它们满天飘荡,似是无意,实则有情。它们用尽全力在追寻,在留恋什么?它们将飘向何方,在何处停息?
又见路旁的河面上,夕阳照耀下,杨花在忽高忽低,左右翻飞,如乱雪在霞光中起舞,我定神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心中充满了欣喜。
晚上做了一个梦,在一个水乡泽国,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上,路两旁是密密的白杨树林,浓荫蔽天,风一吹,沙沙作响。白杨树外有村庄,有广阔的田野,有茫茫的湖水。我走在那样的一条路上,哼着小曲,杨花一路跟随着我翩翩起舞,若即若离。路的尽头被淡淡的烟雾笼罩,我就一直那样欢畅地愉悦地走下去、走下去……
楝树花
每个曾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都会对楝树很熟悉。家门前、屋后、河旁,山坡上……都可见着。它们是长在我们记忆中的树,那树、那花、那果……想起家乡就会想起那些带给我们温暖美好童年的花树,楝树就是其中之一。
树龄越长,楝树的枝干就越高大粗壮。它的生长速度很快,十年树干就可达30厘米,但它的寿命只有三四十年。楝树中含有楝素,可防多种蚊虫叮咬,在印度它被称为“神树”,更有人称它为“希望之树”。
我喜爱楝树,是因为它的美。它的确美。
我常常仰望着它发呆。不开花时,它也美。它的树皮纵向交叉排列,它树冠上的枝干蜿蜒着向外铺展,像一把大伞撑在空中。它的叶子小,并不密实,透过树叶可以看到天空。它的果子一到冬天就成金黄色,一簇簇挂在枝头像小灯笼。它是树中的美男子,细细品味,你会发现,它身上有优雅潇洒与疏朗的美妙气质。
四五月,正是它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各地的楝树花都开了,乡村、城里、山区、公路边……它不夺目,淡淡的颜色,但时时牵动着行人的目光,人们看到它,都会情不自禁的说一句:呀,楝树花开了!
那天傍晚时分,我来到我的后花园。远远的就看到楝树的上空一团团淡紫色云雾弥漫,再走近些,又分明像是一块淡紫和绿色简搭的素锦挂在树上。那一个个小小的楝花聚在一起,就成了一簇簇大花,和绿叶相映成趣,是那样的迷人。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朵楝花,它是那么小,小得我几乎看不见它。它有五片花瓣,白里带紫,紫色的花蕊,呈棒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素雅洁净,惹人怜爱,就是这样的一朵小花授粉后不久将结出圆圆的果实。
来到一棵更高的楝树花下。这棵楝树看上去有点不同,原来是树叶很少,枝上全都是一簇簇细细的楝花,只见花不见叶了。其时太阳还在西山,霞光刚好照在树上,整棵花树一下成了金黄色,熠熠生辉。瞬间我就被它特别的美征服了,欣赏着,一直到霞光从它的身上褪下,变成它原来的淡紫色模样。
那天我又找到了小时候在老家看楝树花的感觉,只是那时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现在心事遍藏,看尽浮华。
楝树花里有我的乡愁,有我淡紫色的梦,在梦里,在现实中,我一直在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