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故都的秋

朝阳初升,晨光透着叶子的间隙透了下来,在小女孩儿的身上,成了光点,做成了好像是“天使”的影子。她抚着阿黄的头,嘴上念念有词。阿黄在她面前,就像个小孩儿一样,她倒像是个大人了。整个画面,在秋日和风里,显得无比静谧,无比安详。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再逢十天就整满半年了。我常说自己是北方来客,在南方,总是不会长久的。可我又实在不能确定,多久算长久。走的时候,故乡那边还草长莺飞的,而今天早上起来,一推开门,一片泛着枯色的法桐叶子落在我的门槛上,我才意识到,白露过了,南方都已经入秋了!那北方呢?


心里有了这个念想,再看那树上的叶子,倒真觉得是绿色已尽,正被萃上一层枯黄,就连无意吹起来的一阵风,在我身上,也能觉得到八分的凉意。不知道是真的凉了,还是我刻意的去这么想。


说起秋天,在我的印象里,最符合说说著秋天韵味的,当属郁达夫先生的故都的秋了。郁达夫先生在一九三三年至一九三四年一年之间,由于时局动荡,被迫由上海迁居杭州,又辗转至青岛,转而北上北平,也就是故都。可谓是颠沛流离,一波三折。辗转之间,竟然跑了大半个南国。其中“秋”的韵味对他而言,也不仅仅是一个季节那么简单了。


他在文中戏说:“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这句话,在我听来,就像是被霜打了的一朵花,然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看着自己凋零一样。那种实属无奈的情绪,实在凄怜。


一九三四年,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我不知道,也无法追忆。我只有参阅着史籍廖想了。频生的战火,让硝烟布满天空,想像起来,应该比雾霾惨烈的多。于是就多了那么些出门流浪的游子,背井离乡,辗转于各个地方的每一个节气。再柔媚阳光的季节,在那样的情境里,也是让人难以让人蔓生欣喜的,更别说是倍寂寥的秋了。一丝风,一丝凉意,都会让人感到多了十分的寒心。


当局政府禁言论,白色恐怖像雾霾一样在文人的世界里蔓延开来。文坛中人心惶惶,敢有几个说话的,也都是一夜就消失在迷雾中了。读书人,大多是苦命。雄心壮志,一腔热血,想救民族于存亡。无奈拿起枪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文人转而拿起笔来,拿笔当枪来使。没想到笔杆子竟然比枪杆子还好使,国民政府怕了起来,下令捕杀这些知识分子。迫的凡是读过点书的人,都四处逃亡。文坛也就这么沉了下来。


郁达夫先生北上至故都,时令正好为秋,原本沉寂的心,就借着这秋,作起了文章来。通篇文字中透着一股凉意,本来是憔悴,读出来,就已经是沧桑了。他那小院儿角落里的一叶孤秋,不是谁都能领略得了的。


沉浸于郁达夫先生的秋天里,我顺手取了件秋衣,想仔细看看这南国的秋,是个怎样的景致。南国的秋,过渡的有些缓。吹过一阵风来,虽然起了些凉意,却还能感觉得到熏来一丝暖。不过天气到底是凉了下来,叶子还未有枯黄,只是无力的挂在树上,略显疲态。树下的老人牵着两条阿黄踱着步子,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女孩儿认真的指着其中一条狗说:“豆子,过来,乖!”


朝阳初升,晨光透着叶子的间隙透了下来,在小女孩儿的身上,成了光点,做成了好像是“天使”的影子。她抚着阿黄的头,嘴上念念有词。阿黄在她面前,就像个小孩儿一样,她倒像是个大人了。整个画面,在秋日和风里,显得无比静谧,无比安详。


几步开外,电线杆子上乱绕着一团线。几只鸟雀,扑拉着翅膀,飞了一圈儿,又落回在电线上。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在流浪。清晨就有了蝉声,不过已经不是那般聒噪了。夏天刚过,蝉鸣声微弱些了。叫的竟然有些凄惨,让人可怜。几只鸟儿飞窜进枝丫里,顿时就鸦雀无声了。这样的秋,委实比郁达夫先生的,光明许多些了。


远处平时影影绰绰着山的轮廓,现在也变的清晰了。秋高气爽,空气不但宁静,而且清净。我忍不住提了口气,趁着是清晨的新鲜空气,深吸了一口。忽然闻到了一缕淡淡清香,转过身子看来看去,才找到一处院墙的墙角处,露出几枝已经开败了夜来香。夜来香的花期是五到八月,而现在正是能观赏得到夜来香的最后一个季末。那我还算幸运,心里这样抚慰自己。虽然夜来香已经枯萎,但是残留的花香,依然袭人。


夜来香属萝藦科,但它却和其他花属还不一样。夜来香花瓣上的气孔有个特点,空气的湿度越大,气孔就张得越大大。气孔张大了,蒸发的芳香油也就多了。我想如果在北方,这时候应该是连天的阴雨才是。天阴下来,潮气返上,再下点小雨啊,那花香,是更醉人的。尤其是黄昏时候,小雨初住,夕阳还未完全落下,隔着层黑云,只洒下一丝金色的光。蛙鸣四起,晚风吹的凉意更浓。再放一把靠背椅在自家的院子里,坐着静享雨后的秋意。最喜看的,就是这泪染轻匀,尤带彤霞晓露痕的夜来香了。


这样说起来,倒是和郁达夫先生,彼时心有灵犀了。他的秋天里,故都沉寂安静的,看不见过去了的一丝热闹。他说“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吧,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他是真的体味到一夜落而知天下秋了。他的小院儿里,装载着他整个世界的愁绪。否则茶再浓,也是醒不了人,再有心思,也听不见驯鸽的飞声的。


说起驯鸽的飞声,我不得不提一下芙蓉园西门前的广场了。在西安读书时,也曾逛过不少地方,芙蓉园却很少去过。曾经盛世繁华的地方,如今刷了一层新漆,依旧繁华。园子里没了故人,多是游人。虽然还是络绎不绝的样子,遇上个秋天这样苍凉的季节,多少还是让人有些怆然。原来是红稠灯笼的地方,全都变成了霓虹。说是现代文明与古时文明的交织碰撞,也不过是对曾经繁华湮灭的欲盖弥彰罢了。


不过园子西门广场上的白鸽,却给我留下了十分的印象。每次经过芙蓉园子的东门,都会看见一大群白鸽,绕着门楼儿飞翔。飞过几圈之后,要么落在门楼儿上,要么落在广场里。游人多会带点吃的东西,或者给小孩儿,或者自己去喂鸽子。鸽子也不惧,甚至直接落在手上,抢着吃呢。于是在那闹市之中,也就多了这一份人与自然契合的和谐。


西安的秋天,是典型北方的秋。什么山河草木枯,凉日送鸿鹄的句子,都可以用来修饰西安的秋。西安的秋很直爽,不像南方这样。说它热,它会热的让人热的发恨。你满心埋怨太热了,一夜之间入了秋,你又该埋怨太凉了。


在这个四季天气多变的城里,我待过有四年的时间。读书的时候,校园子里有一处地方,我最喜去,便是图书馆。图书馆前面是一片林子,梧桐树参天那样高,有百十年的样子。我最常做的事儿,就是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隔着树林子去看夕阳。不是看太阳,而是看它的影子。到了秋天,夕阳的影子落在树上,落在林子旁的钟楼上,将所有的色全都晕染成了碧黄。天蓝的让人欣喜,旷远的让你的心胸都能宽阔好几里。时光的影子,就这样流淌,不觉得短暂,也不觉得漫长。


不过最怀念的,还是初秋时的古城楼。天气不暖不凉,不用担心穿的臃肿,也不用担心打伞遮太阳。要么清晨,要么黄昏,缓步于那古老的方寸青砖上,若不去在意城楼下的欧式民居,还真有一点儿穿越了的感觉。


我觉得最美的景致,还得要起个很早的清晨,趁着薄雾还未曾散去,登上城楼,去看一看古城里秋日的晨曦。极目望去,远处天际,晨光未启,就已耀得天边一片亮白。随之越来越亮,直到那一轮红日,一点一点跳出来,唤醒整个古城里的一个个村庄。


路上还没多少车辆,一片寂静,只等待着苏醒。不过一时片刻,就会繁声四起,车水马龙起来。不论是哪一季,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仿佛古老,也就是一下子的事。


城楼旁有长得很高的树木,桐树古槐都有。逢秋天了,叶子会凋的像是镂空了的蓬冠一样。一阵秋风来,护城河横波荡远。几片叶子随着跟去,就像离家的人一样,不只自己的去向。有落在路上,碎于轮子下的。也有落在河里,随波去远方的。不管怎样,都是在成全自己的百态,存在出了一个样子。


钟楼的钟声还会响起。响起时钟楼已经繁华的让人眼花缭乱了。回民街的小摊,从巷子口摆到巷子尾。用各种装饰和色彩,极力的招揽生意。这是利用民俗造出来的繁华,不过只就文化而说,我喜欢的,倒是繁华巷子后,鲜为人知大清真寺了。


清真寺里不大,却显得很古老,错落有致。寺堂的院墙很高,所以隔音很好,很安静,里面只有几个教徒守着教堂诵经。对于清真我不甚懂,所以去的时候,也不曾乱问乱动。只是看着那个教徒在诵经时的那种虔诚,令我心生敬意。想着只隔了一层院墙,却恍如隔世一般,世界竟隔了两重。


秋色让整个寺堂显得更为凝重,几束阳光透入院子里,倒给凝重里平添了几分禅意。不知道清真和僧道两教的教义有何不同,不过我想,对于美好的事物,总归是一致认同的吧。


西安的老地方,算是最多了的。称作故都,应该比北京还名副其实。虽然都居北,说到秋天,到底还是不同的。郁达夫的秋,是一个时代,是一种情怀。前人不觉,后人也不会解。而西安,古老中酝酿着多少故事,在秋中愈发浓郁。用沧桑回答着,什么是岁月。


南方北方,叶子落了,秋也不会很远了。叶子落了,周而复始中又轮回到了一季。然而这一季,终归和上一季不同,和下一季也不会相同。虽然轮回,但每一季都是独一的。佛家讲的是,刹那芳华,也便永恒。这秋是一季了,在此时是永恒,在彼时,也该是永恒的。


谷少语。作于甲午年,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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