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上,布满了厚厚一沓的澄心堂纸,女帝手执貂鼠花梨木毛笔,用清水化开鲜红如血的胭脂,开始默写《往生咒》。
笔下是清秀而不失风骨的隶书,隶书严谨,最是庄重。
墨迹鲜艳如雪,像是杜鹃啼血。
素心在一旁的鎏金百合大鼎内点上檀香。
女帝一身家常的天水碧色水裳,一条水裙。凝脂皓腕上的翡翠手镯,通体碧绿,如一汪春水。
手上一边写,嘴中仍默念不停。
一身明黄衣衫的男孩从殿外进来恭敬行礼,“参见母皇。”
女帝并未抬头,只吩咐道,“水苏,带太子去朝华殿看奏章。”
水苏上前,“是。”
女帝手中的笔稍有停滞,眸中有些许温情,那个孩子,有些像你呢!
若是你还在,我们的孩子也会像他一般清雅吧,只可惜……
你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是那个国主的款款深情。
而你,却不能再陪我看陌上花了。
花开得再美好,也没有了陪我看花的你。
夜念,夜念,是要我只能在晚上才能思念你吗。
清泪自眼角滑落,在纸上渲染出一片艳色。像是女子哭干了眼泪,最后流出的血泪一般。
轻轻抚摸腕上的玉镯,将毛笔放在白玉笔架上,坐在酸梨木鸾纹玫瑰椅上,阳光自朱漆花格小窗透进来,照在女帝莹白如玉的脸上,女帝拿起一旁的孔雀蓝羽扇,握着莹润生温的白玉扇柄,坠着金线流苏,轻轻一摇,便徐徐生风。
曾几何时,她是待自闺中的少女,
却不料,日后会生出种种事端。
想起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子,不免有些黯然。
她自幼体弱,终年用药温养,撑了这么些年。
数年如一日的在那里苦苦等候,只为看见那人的容颜。
纵使那个人没有看过她一眼,她仍旧是苦苦守望。
她的表姐啊,芳名动天下的颜三小姐,颜忘忧。
幼年时,容颜肖似的两人就像是双生子,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聪慧。
也是一样的痴执,一样的疯狂决绝。
她困居宫中,而她执意守候。
晶莹剔透的紫玉耳坠垂下,细细的米珠流苏落在颈间,有些酥痒。扬一扬用螺子黛精心画成的远山黛眉,覆手于膝,深深凝望着墙上悬挂着的画像。
那是她昔年画成。时刻带在身边,今日,终于可以正大光明。
伸手拿过金丝檀木小圆桌上的梅花银酒壶,往白瓷酒杯中倒了一大杯新贡的青梅酿。
酒味纯正刚烈,的确是好酒。
刺金缕花的繁丽衣袖,映着美玉无瑕的纤手。
突然想起了她的父兄,她登极之后,便下旨撤去了废帝对北府军的所有惩治,对军士及家眷多有恩封。
她的父亲,母亲也马上要回来了。真好啊。
不知怎的,又突然想起来废帝的昭仪甘氏和毓贵仪吴氏两人,两人在般若寺修行,已经心如死灰。
吴氏么,她都快想不起来她了,除了有孕之时,后面的她实在是太安静了。她虽有所照拂,吴氏却再也未去伴驾了。
吴氏,相貌不过中上,在花团锦簇的后宫不算太美。本是个宫女,一朝被招幸,也不过是个御女,后进宝林。
她实在是太好命了,第一个就怀了孩子,进婉仪,可惜生了个女儿,废帝就不怎么宠她了,还是她给吴氏进了贵嫔位,后面让她进了贵仪。吴氏便对她很是忠心。
而后,新人辈出,她被冷落,只一心抚养皇长女。
她当时就觉得吴氏有些眼熟,现在终于明白了,她是有几分像表姐的,不过只有淡淡的几分神似罢了。后来有了面容更为相似的景氏入宫,她就彻底被丢在一旁,不被招幸,失宠独坐至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