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铁里的风呼呼地吹着。
她靠在车厢墙壁上，低头看着最近热播的网剧。平缓行驶的列车突然摇晃了一下，一只白色的耳机从她的左耳中掉落下来。视线没离开屏幕，自顾自地伸手一捞，却触碰到了一丝凉意。
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甲圆润，修剪得很干净。那只耳机正躺在他的手心。抬起头，是那张熟悉的脸，棱角分明，有锋利的下颌线。她一把抓起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继续看剧。
地铁经过一站又一站，车厢里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她好几次站不稳险些摔倒，被他适时地扶住，等她站稳后又立马松开。每次当她抬起头，总是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
期待看到什么呢。
她望了望四周，有恩爱的小情侣抱在一起，男生紧紧搂着女生，形成一副防御的姿态。怀里的女生靠在他的胸膛，眼睛微闭，像B612星球上玻璃罩内被呵护的那朵玫瑰花。
有许多的画面像没来得及剪辑修理的片子，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浮现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她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心中有千言万语，只能生生咽下喉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原本以为爱情能填补人生的遗憾，谁料到制造更多遗憾的，偏偏是爱情。
2.
到家时，她跟他挥挥手，我到啦，今天谢谢你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他点头，跟她说再见，转身离开。她没有立即上楼，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
她想起今天在电影院跟他调侃的那一幕。
“好久没谈恋爱了，全公司的人都以为我是GAY。”
“哈哈哈，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
他不再接话，可整场电影下来，耳边时不时传来他轻微的叹息声。他显得躁动又不安，她问他怎么了，他转过头看着她，良久摇摇头，说没事。
她想起半个小时前她在地铁里跟他道别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好啊，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他站在那里没动，神色不定。
“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在列车关门的之前，他闪身进来冲她说，要不我今晚送你回家吧。顿了顿，他又说，反正我现在回去也没事干。
噢，好啊。她点点头。
以为他今晚会说点什么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过后，是隐隐约约的侥幸。这样也好。没有什么其他的愿望，没有什么其他的渴求，不如就这样吧。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没想到这句话有一天也会用到自己的身上。
3.
季节更迭的时候，时常陷入思念。
无数个失眠的晚上，她总是想起另一个人的脸。那个人站在她面前，神情冰冷，他说我们已经结束了。
分手的那天，她躺在床上看了一部爱情片。以前看的时候觉得矫情，嗤之以鼻，不过是结束了一段感情而已，怎么值得去寻死觅活。看完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数学几何里面，比起平行线，相交线更令人失落。
是怎么开始的呢？在一个心情沮丧的夜晚，随手在某微博话题下方评论了一句，几秒过后便有私信发过来，聊一聊么？她怔了一会儿，回了一句，好啊。很快便有语音发过来，她点开。
“你是主播么？”她问道，一向对声音好听的人没有什么抵抗力。
“不是啊，我只是个小警察。”回过来的依然是一段语音。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依稀记得到了凌晨两三点。在结束聊天之前，她犹豫了一下发过去一句：我们加个微信吧。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看到他发过来的微信号。
她翻阅他的朋友圈，有弹吉他的照片，以及穿着警服一身正气的样子的自拍。她说她想听民谣，他便给她发来语音聊天邀请，是他弹唱的《成都》。网络不是很好，声音断断续续，可是内心的满足感像小孩子玩的泡泡水，吹一吹，便不断地变大。
可是他从来不说在一起，他说他享受自由的状态。她生闷气，却在得知他生病住院的消息时，没有多想便订了机票，不远千里飞去他的城市。
在她离开之前，他拉住她的手说，要不我们试一下吧。她激动又欣喜，心里的那个泡泡变大到极致，半分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
只是后来安全感的严重缺失，骄纵孤傲的性子，在日积月累中逐渐露出端倪。她给的很多，要的更多。她要他无微不至的关心，要他时时刻刻的问候，要他越过千山万水来跟自己见一面。因为距离的问题，不知冷战过多少回。
“只有你来了，才能证明你爱我。”她赌气似的扔下这一句。
“不如我们分手吧。”最终她等来的是他给这段感情画上休止符。
后来她给他发微信，我们和好吧。过了很久，他只是回了一句，长痛不如短痛，慢慢过去吧。
再后来有朋友问起，她总说早忘了，早放下了。可其实都记得。
她记得那个下暴雨的夜晚，住宿的酒店房间的灯突然灭了，外面的闪电一次胜过一次，本就是胆小的女孩，她害怕地摸出手机给住在隔壁的他打电话。很快敲门声响起，她打开门，他进来，向她敞开怀抱。她抱着他，觉得很安全。他摸摸她的头，说没事的，应该是跳闸了，我打电话叫一下工作人员。
她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亲手为她盛过的汤，细心挑拣出她不爱吃的香菜，然后捏捏她的脸，提醒她别玩手机了，该吃饭了。
她记得很多事，她知道它们不可能再重现。
4.
他是看着她一头扎进热恋，又迅速地失恋的。
她什么都跟他说，生活，工作，爱情。她在热恋的时候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失恋之后给他发长长的语音寻求慰藉。
“他不爱你已经很久了。”
“可是他说过，他爱我。”
“那是之前啊，姑娘。凤梨罐头会过期啊。他爱你，一定不会让你这么痛苦。”
他陪她找房子，找工作，在她失望沮丧的时候安慰她鼓励她，潜意识里，他早就成为了她精神上的莎士比亚。
可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感情无法界定。很多时候，并不是只有一句“爱不爱”就可以形容。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她不知道自己和他算不算，她只知道，她不愿意失去他。
嘴里总是嚷嚷着要走，要到处漂泊四海为家，实则是内心渴求安稳的女子。她害怕分别，她想要让一段关系维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恋人关系什么的太脆弱了。以朋友的名义陪伴，应该更加牢固与长久吧。可是想一直做好朋友的心情，大概只有自己能够理解与体谅了。
他似乎不太愿意了。从他送她回家的那一天起。
他想他们的关系能够进一步，再进一步。
5.
几天后的早晨，她看到他发过来的长长的告白消息，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八分。不知道他有没有整晚失眠。
他说了很多，她看了很久。他总是做一些让人感动的事情。
从很久之前开始。
在深夜给她发长长的文档安慰沮丧的自己。他吃不惯辣，每次一起吃饭却总是点她喜欢的湘菜。他讨厌榴莲，却总是陪她吃榴莲披萨。以及坐将近一个半小时的地铁送她回家。
而她却连一个拥抱都不敢给。
她跟他说，你不要老是迁就我，这样会很辛苦的。他像个孩子一样摇摇头，这是我愿意也是我能够为你做的事，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我现在没办法给你满分的爱意。”她看着那段告白消息，想了一天，这样说。
“可是你知道吗？你只要给我一分，我就很开心了。我怕的是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看到他回复的这条消息时，她正在路口等绿灯亮。
她站在人群里面，看着大家神色冷漠的脸，绿灯一亮，鞋子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他们的脚步匆忙，显得没有丝毫温情可言。街道两旁的树叶掉了一层又一层，不知道环卫工人每天要打扫多少遍。
冬天是真的来了啊。两个人一起吃饭，是不是就会觉得暖和一点呢。思索片刻，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那，今晚一起吃饭吧。”
6.
等餐的间隙，她无意间瞄到他的微信聊天界面。在置顶的那一栏，看见自己的头像，右边的备注是一个叫“十二”的昵称。
“为什么是十二？”她问他。
他不回答，只是问她工作状态怎么样，心情好不好。她直视他，他看起来有点憔悴，下巴上长出了浅短的胡茬，想来应该是最近没有睡好。
她问他最近好不好，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看见他黯淡下去的眼眸，他说，还好吧。
是还好啊。生活嘛，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可是当看到他一边把肉片蘸着辣酱放进嘴里，一边说也没那么难以接受时，心里的某一处突然就觉似有暖流经过，眼眶变得湿润润的。
她知道感动不是爱，迁就也不可能一辈子。可比起毫不留情地拒绝，比起错过与辜负，更想给彼此一个成全的机会。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虽然错过了一见钟情，可谁又能说无法日久生情呢。也许只有告别错的人，才能遇到对的人。在寒冷的冬天，她也想躺在床上，有牵挂。
关于备注“十二”，她后来也没有去深究，只是在某天刷微博时无意间看到了这样一段话：恋人十二画，朋友十二画，家人十二画，故乡十二画，十二的名字叫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