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界 我永远是个陌生人
我不懂它的语言 它不懂我的沉默
我们交换的 只是一点轻蔑
如同相逢在镜子中
--《无题》北岛
这本书中其实讲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却把世界的荒谬本体一丝不挂地展示给了读者。北岛的这首诗和这个故事巧妙地契合。作为一个活在世界上的人却只能对世界说一句“不懂”,这其中的悲凉凌虐着每一个读者。
故事前段是大片流水账式记述,主人公默尔索的妈妈死了,他送葬时不痛哭,而后便又继续返回工作,交新女友,结识新朋友,在灼热的沙滩上精神恍惚地错杀了一个阿拉伯人。
默尔索一直是个局外人,不只是犯罪后,从一开始他便用一种冷漠的态度对待世界,对于关乎自己的很多事情都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也是一片模糊。交友结婚工作等等各方面都是这样。但矛盾的是他又是真实地活着,完全不虚假地度日,对于有关自己的事完全诚实。
对于生活,我想他是爱的,他爱的不是某种形而上的主义,某种神圣的力量,而是真实的自然,真正的情欲感受。阳光,海滩,女郎,空气这些他都爱,在这点上他俗人一个,又俗得高尚。
像往常那样,当我听某个人说话听烦了,想要摆脱他时,就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
生活中形形色色的虚伪,他疲于应对。听烦了他人的长篇演讲,便承认他是对的,无所谓自己的立场。用这种懒散的态度应付许多事,习惯性沉默,默尔索不懂也不想懂世界的语言便沉默着留下些许嘲讽。这样随最真实的情感而活,却卷进了官司被处于极刑,仅仅因为他的生理感受过于敏感以致于影响了他的行为。
起初,我实在说不上喜欢这个人物,不喜欢他对于一切满不在乎的态度。这无可厚非,他也只是一个人,心眼不坏甚至算得上善良的人。
故事在审判开始之后,慢慢脱离了正轨。因为他的真实,毫不掩饰说出最真实的感受,全然不惺惺作态地掩盖事实。但是他破坏了世界的规则,人们便针对他。整个关于他的案子,默尔索是个局外人,陌生人。律师代替了他的声音,人们审判的不过是那假设出的罪犯形象。最后罪名变成了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母亲,相当于精神上的噬母,不可饶恕。
但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默尔索爱他的妈妈吗?答案是肯定的。谁说强烈表达出来的才是爱。他在隔壁老头丢了心爱的狗时想到了母亲,在被杀前又想到了母亲,这是藏于深处的爱,不浮于虚伪的表面。
不禁想到幼时参加葬礼,在下棺的队伍中旁边众人的痛哭声爆发的太过突然,像预设好的闹钟。我被惊得一声也哭不出来,那一刻明明很伤心却挤不出一滴眼泪。难道那种程式化的表演才是爱,还是所有人像我一样被唬住了呢?所谓谎言重复千遍便是真理,人们骗着骗着真以为自己有高尚的灵魂,这个世界彻底被谎言吞噬。
既然如此就显出默尔索罪名的莫须有,在检察官声声地诡辩下,他被包装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毫无人性,然后众人审判这个人应处以极刑。局外人便套上这层外壳,被押上断头台。
在我未来死亡的深渊里,我喊出了这些话,喊得喘不过气来。
草率随意却被大家称为严谨贴心的审判就这样判处了这个局外人死罪。不过因为他真实,他毫不作假的言行,不相信任何形式主义循着真实情感而活。世界是荒诞的,真实的人必须死。周围人把默尔索视为敌人,在死刑前神父逼他向上帝忏悔。终于他的沉默忍无可忍,面对神父的一系列话语是对荒诞最好的反击。真理本站在默尔索这边,不幸的命运偏偏选中了他。世界上幸运者存活,每个人的罪恶和死亡都不可避免。不管周围了解他的人怎样评价他,不管他真实的品行,反正在众人的排异反应下不过是毫无意义。人在异己的世界里活不出真正的自己,所有都是徒劳。
想到这,我浑身犯冷,一股深深的不安从心底涌上来停在咽喉处,像吞不下的小米椒卡在那里,辣到生疼。
好像刚才这场怒火清除了我心里的痛苦,掏空了我的七情六欲一样,现在我面对着这个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第一次向这个冷漠而未温情尽失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
但是在得以喘息的夜晚,感受到自然的气味,存在又很真实。既为局外人,便在荒诞的世界中坚持自己真实的存在,反抗,在绝望中坚持真理。最后默尔索没有皈依于任何虚伪的力量,幸福源于敞开心扉拥抱荒诞的世界,即便其毫无意义。
他装成罪犯的模样,接受所有人仇恨的叫喊声,就像虚伪对真实的无尽嘲讽。
世界是伪善的。大家都虚伪的追求形而上,你又凭什么如此真实坦诚?但是,因为不屈服故而存在有价值。异己的世界里,你我皆为局外人。
海滩上也是火热的阳光。大海在急速而憋闷地喘息着,层层细浪拍击着沙岸。
书中有关生理反应的描写还有主人公的胡思乱想让我感到压抑地难以喘息,足见作者的功力。
世界规则在默尔索之外运行,有一种浓浓的被遗弃感。荒诞就在于排异来的如此迅速简单,他人即地狱。原则问题在于,英雄是认清生活后仍热爱它的人,坚持自我的真实才有勇气活下去。
(这是我读的加缪的第一本作品,很喜欢他的普世观。能力实在有限无法把握其哲学性的精华,想来要读更多的作品才能有进一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