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己写的故事,一样繁华落尽的街头里,都是自然经历生死的过程。感受每一朵花生命力。
咱们去捉鱼
“何屁虫,今天咱们去哪?”
小织荡着河里的脚丫,任清澈的河水吞噬着白嫩的脚趾,洗去娃娃浑圆的稚气。
何屁虫抱抱手:“捉鱼咋样?”
何屁虫为什么叫何屁虫呢,他本名叫何小,说话总逗大人开心,比如今天谁家妈妈在街边理发店烫了新头发。他总一眼能看出来,会热情的跑上去用甜甜的声音说某某阿姨,头发可好看了,像年轻了十岁! 阿姨总会笑着说:“哎哟,小嘴真甜!”我们小孩子不关心大人的事情,他总跑上去问个究竟。那时候我妈妈总让我学学他,口才多么好,将来绝对有出息。我们别的小孩子都说,父母都对他们都这样说,于是我们对此嗤之以鼻,暗地里说他是个马屁精!所以他的外号就这样诞生了。
那时候的夏天,一群孩子在热烈的阳光下奔跑着,任汗水从晒得发红的脖子上滑落。平常他们会到河里捉鱼,而现在这个季节,他们最爱去小知那里玩,因为,小知住在一个农村修建的土房子,一共有两层,小知住在二楼,顶楼是一个大水塘,里面是一楼人家养的小鱼,夏天炎热的时候总会下一场彩虹雨,来平息这股热气。池塘里的鱼就被溢满,像顺着天上的彩虹流下来,掉到旁边的水泥地上,或者房子后面的田垄上。阳光下,蹦蹦跳跳的小鱼像银花花的小刀在跳舞,孩子们就拿着统一的小红桶在下面捡鱼,小知和何屁虫更是争着抢着最大的,最好看的鱼儿。“喂!小知,左边好大一条。”我猛的回头,“对对!”一楼的叔叔粗着嗓子喊。他笑呵呵的,汗水顺着额头深深的抬头滑落,笑起来时,又在眉毛处滴落。纹黝黑的脖子上搭了一条白色毛巾,时不时用来擦汗,翘着二郎腿坐在小板凳上故意说哪里哪里有大鱼,好看我和何屁虫争抢。
何屁虫在那个时候很外向,啥事都冲在前面,经常带我上山摘果子追野鸡,特别是抓鱼。有一天早上吃完早餐,我们约好下午放学去河里抓鱼,但上课时,他被老师叫出去没回来过。这一天两个孩子的约定,变成了我一个人去河里玩耍。从这天起,他变得不爱说话,曾经的跟屁虫变得不爱找我,我找他他总是避而不见。我不死心,以为他和我躲着玩。我在他家楼下大喊:“何屁虫咱们出去玩呀。“喂~”
”喂~”
我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从围墙外探进来的树叶都微微震动。我在围墙上拖着腮帮子,不知疲倦的喊。他的妈妈过了好一会儿从窗户掀起蓝色帘子一角,头发凌乱的披散着,浮肿的脸上带着泪痕,她轻轻对我说,小知快回家吧,何小不在。我愣愣的点了头,她妈妈就转身回屋了。我不相信何屁虫不在,于是我像猫咪一样弓着身子悄悄翻过围墙,简直小菜一碟。扒开那扇窗户帘子的一条缝隙,看见了令我震惊的一幕,何妈妈从低声的啜泣,开始用手又掐又打何屁虫,嘴里伴随着咒骂和哭喊。何屁虫稚嫩的手怎么经得住打,何妈妈的手落下去在起来时就会出现一个紫红的印子,何屁虫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哭泣,一言不发。看到这,我害怕的翻出他家院子,我没有看到何妈妈这样过,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直到我回家时候,才从父母聊天中得知,何小爸爸在几天前,有急事骑摩托车去隔壁村的时候,村路湿滑泥泞不堪,出事故人没了。
我不明白,不理解生死的含义,年纪尚小的我懵懵懂懂。每天和我上学的何屁虫沉默不语,他时常一个人背对着我看蓝蓝的天空,作为朋友的我也跟着难过。我想让他心情好一点,就我问他我们去哪玩,他都会说,我不想去。我们不再抓鱼,不再上学放学途中中打闹,渐渐的,何屁虫这个昵称。只有我的跟屁虫的意思了。他话多嘴甜的何屁虫“消失”在儿时的那一天,他蜕了一次壳。长出了更坚硬的盔甲。变得腼腆起来。不像以前大大咧咧,越长大,做事越温柔而谨慎。我们逐渐变成了两个极端,我依旧是那个小知,做事时来雷厉风行。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不满小县城低工资,跑去了大城市打拼。顽强的生存和打拼。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每次单位朋友聚餐,我总是第一个起来敬领导,对他们说这条领带太适合你了,必须很贵吧?您是我的偶像。或者是如果谁能在你的手下工作,天天得到这么多鼓励和赞美,流再多的汗也无怨无悔。
而此时的何屁虫留在当地当了一位中学老师,每日平平淡淡。却也乐在其中。他和我仍然是好朋友,和村里儿时的伙伴也常常联系。何小的妈妈和我的妈妈走的十分亲近,并让我的妈妈告诉我,她想撮合我和他儿子。过年时回去,她妈妈笑呵呵地拉着我的手说:“这姑娘和我儿子性子互补!合,合!”何小在旁边尴尬的看着我。即使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她妈妈也会当作没看见。
有一次单独出去走走时,漫步在青苔布满的台阶上,我问他,谈恋爱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对,是隔壁村的。”说着,用鞋底去拨弄青苔。“可以啊何屁虫,谈恋爱都在我前面了,叫什么名字?带来见见?”“会有机会的。”为了让村里伙伴都见见,过几天何小就安排了一次聚会,村里发小都在,吃饭时大家都不怎么调侃,因为他的女朋友也是一个文静静的姑娘,红着脸,跟在何小身后,给何小端水递纸巾。我对他女朋友的第一映像就是一个不争不抢的女孩,和何小性格差不多,两个人在一起,大概过得会很安稳甜蜜。我们散场时我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好好对人家。”他看着姑娘的脸,轻声说:“会的”
一年后,我和我妈微信聊天,她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对象,我说不急,她说人家何小都要结婚了,叫我回去看看。而且村和隔壁村的土路即将被政府出资修成水泥路。听到这条消息,我有些难过,毕竟,何小的爸爸在那里出过事,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听到这些消息,我提前请了假,从大城市回到这个小县城,我先去看了那条正在修的水泥路,已经修了一半。回家一路上我都在想,他的日子已经好起来了,现在,他的朋友圈都是他和他女朋友的点点滴滴,这些幸福是藏不住的。在结婚前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发小喝的醉醺醺,她妈妈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当着几桌亲戚朋友说:“”还是看着小知顺眼,你们瞧瞧,多漂亮的姑娘,有独立能干。”我尴尬的笑了笑,希望酒席上的人都喝醉了,特别是新娘。我朝她看去,这会,红红的脸蛋靠在何小肩膀上,小何温柔的看着他,手臂小心翼翼拖着她头。我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我们是不能知晓未来的。
第二天何小半夜开始准备,在第一束阳光落下来时,我们一起长大的伙伴脸上都带着红晕,高高兴兴出发去接新娘,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在那条水泥路上。新娘在右后座当场死亡,是一辆拉水泥的大货车侧翻,正好压在新娘身上,一个车的何小和驾驶员,一点事也没有,大货车车主下来跪地痛哭。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何小没有哭,他呆呆的望着新娘。这朵娇艳的花,被抽取鲜红的汁水,毫无生机,没有枯萎凋零,而是突然整朵掉落。一瞬间没有了生机。到现在,我对生死的含义多么深刻!生命之花,之所以永开不败,是因为它是存在的过程鲜活有力,经历了多少沧桑。生命之花,当他凋零时,没有血肉只有灵魂。所有的颜色都变成灰色,暗淡无光。
我们后面的车听见前面的撞击声赶紧赶来,一路上何小妈妈都在哭喊:“命啊命啊!我都说了你和他不合适。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是你的!看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她边哭边捶打儿子。何小被妈妈推搡一下子坐在地上,沉默不语,双眼无神。和当初他父亲离世时状态一样。我们几个发小面面相觑,却无能为力。我这才知道,他的妈妈是有多么不喜欢儿媳妇。那个文文静静的姑娘,而且这场意外,原来是一尸两命。
后来的何小一个人养他亡妻的老人,和他一直相依为命的妈妈。身上穿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洗得褪了颜色。肩膀越来越厚,皮肤也越来越粗糙。这些事,逼着他成长致此,让他憔悴,但是没有摧毁他。我在城市逐渐稳定,今年夏天回老家,我打算把父母接到我所在的城市,顺便来看看何小,力所能及的帮他,陪陪他。到的当天喊他来我家喝酒,我们在小红桌上喝了几杯酒,看见他把酒杯拿起来喝了一口,又重重的放下。我忽然听见他哼起一曲悲伤的调调。不只是因为酒的辛辣还是往事的苦涩,他的眼眶红了起来。“你说,生活为什么没有撤退这一步?”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出去走走吧。”我说。
田间的小孩光着脚奔跑着消失在金黄的油菜花里。我和他并肩走在田间。他过旧的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在阳光的笼罩下生机勃勃。突然,雨下的很大,我和他又回到我家屋檐下躲雨,等着雨过天晴。果然不一会儿,雨势小了,浑圆的小雨点在油菜花里跳跃,突然,天上有鱼儿掉下来。我和何小抬头望去,银花花的鱼儿在刺眼的阳光包裹下,从楼顶跳落。我恍惚了一下,记忆和儿时重叠。
“何屁虫,今天咱们去哪?”
“捉鱼,怎么样?”
我们相视一笑,却发现对方眼中都噙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