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往事,从我的日记里可以看到一些从前那些只言片语里简简单单地描绘了我对于“自由”的笨拙而又热烈的追求。我的日记里面记录着我的恐惧和害怕,很多事情都没有开始,或者说没有勇气去做,我把这些东西整理成一个长文,有耐心的读者请慢慢看下去。
因为没有去做,我总是用一种非常悲观的态度来安慰自己,人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去做的,很多人都在追逐自己的欲望,你可以减少你自己的欲望并且同样过得开心。我一直这样迁就自己的懒惰和任性,逃避人事的纷争和磨难,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多希望摆在我面前的这本日记本里面的内容和我现在经历的不一样啊。
世界本来就是一个有些无聊的地方,为了使它有点色彩,你要从小开始学会涂鸦。
二 好玩成性
在中学的时候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和同伴往山上跑,这个阶段的玩闹对我的性格发展有很大的影响,它使我体会到某种自由的味道,我没有办法具体描绘这种自由的状态,但是我看着天空飘荡的云,四面是青翠的树木,两三只鸟飞过留下几声欢快的叫声,每当这时,我就开始跑起来,从山顶往山腰跑,再从山腰往山顶跑,最后一口气跑下来。那种风声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感觉自己在和风接吻,浑身说不出来的舒畅,然后仰头看见夕阳西下,回到学校又要开始晚自习了。因为那种整天的游山玩水,使我对学习没有太大的兴趣,这个时候欢快度日简直可以说这就是我的黄金时代。
那时父母在为自己的问题头痛不已,没有时间来教我太多。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应该感谢他们,因为这样的自由放任使我变得多少勇敢了一些,原来肥胖的身材也变得匀称起来,甚至变得更加强壮了。原来那个动作笨拙的我突然变得更加敏捷了。我发现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很多问题我还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的。到了初三的时候因为学校这方面的管理更加严格了,对我来说出外玩的机会大大减少。但是与此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冷静下来的时间。
同样每次回到家里,只要有时间我会往旁边的山上跑,我似乎可以从这些山高大又极尽天工的形态里面感受到某种崇高的东西,山顶开阔的视野使得我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相比学校和同伴出去在山上玩闹,此时的我更有一点清洁自身的感觉。我会自己想方设法去做一些在大人看来很古怪的事情,比如把山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垒起来,堆成小山一样高,有时我也会把所有洁白的石头找齐铺在地上,躺在上面,虽然有些硌得慌,但还是有一股心满意足的快乐。
到了秋天,山上很多野果长熟了,野山楂,野柿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生植物,因为爷爷曾经把我带到深山里让我认这些野生植物。当然,大部分时间听他说能吃的东西的时候才会认真看一下那个东西,其他的时候我估计都在心猿意马的左顾右盼去了。
和山峰的相处在于你远看觉得非常峻峭的山走近它到了山脚下你就会发现它并不是峻峭。在山顶,我可以全然地和自己相处,那种新鲜的空气和天空宽阔的背景都会成为我思想的源泉,我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就是在那里诞生的。我那些当时觉得有趣的念头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但是对于山,我的乐趣一直没有减少。我随时准备出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种挑战和探索的欲望在我的从小体内扎根。
三 “隐居” 热
最值得一说就是在初中学到《桃花源记》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老师说“隐居”这个词的时候,我就像被某种东西震动了一样,有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在我心头萦绕着。这种感觉几乎持续到现在,只是没有那时那么强烈罢了。那时我们几个同伴对于这个词进行了非常深刻的“理解”。
我们几个开始非常认真地谈起隐居生活,谈起如果我们在深山里会怎么做,每当这个话题被提起最为激动的一个人就是我。在我的意识里似乎已经藏着一种避世的观念,只要被人提及,就会控制不住地从内心冒出来,所有的想象力也瞬间被点燃。我甚至开始迷上了画画,我想把那种场景描绘出来。一条小河,小河旁边有一棵大树,一栋茅草屋门朝着流水,后面是几亩田地,依稀有很多的花草错落生长着。
一个同学开始在旁边说最好加一口老井,一个同学说还要一个单杠锻炼身体。说到地点我们就开始争论起来,一个说要去他们那边的山谷里才好,那里有一个坡度很大的瀑布可以用发电机发电,一个说他们那有一个很高的山,上面有一个大平地。我们就这样聊着,觉得未来那样美好。
这个话题还不仅止于谈谈,有一段时间因为厌学我还差点实施了。记得那个时间我们几个因为中午跑出外面玩,被当地的一个流氓抓到了,当时我们都很怕,有个同学还挨了打。这个家伙要我们把衣服脱掉,并且把衣服交给了老师。我们羞愧难当,想从此离开家乡就往我们心中那块乐土而去。但是因为不够勇敢还是退却了。最后被旁边的一户好人家送了我们几件衣服遮体,回到学校我们受到了很严厉的惩罚。经此一事后,我对学习的乐趣也越来越低了。
在我内心始终对于这件事情非常在意。终于有一天我从家里出门,乘着家人都不在的时候我把自己原先计划要带的东西,装在一个大袋子里,一小袋米,一些菜种,还有一些稻谷,一把柴刀,我想往山上走可以学着《鲁滨孙漂流记》里面的自己耕种,现在想来书本有时候也会成为人生一剂药驱使人去不断顺从自己的内心,还有许多我在上面涂画的白纸,用于我自己平时的涂涂画画,我觉得重要的东西大抵就这么一点。
背着这个大袋子我就往旁边的山上的一个山谷里走,等我走到山腰时已经大汗淋漓,停下来休息。以前来这个地方我就觉得这里很适合住下来,所以这次下定决心要离开家,离开的原因跟家庭丝毫没有关系,只是来自于我自己内心对于某种避世的执念。
如果那次我够勇敢,也许今天就不会有人看到我了。但是等我停下来的时候,看着无尽的山林,再想想自己所谓的隐居梦可能要经历的风风雨雨,我心里就开始胆怯起来。我又往上走了一点。等我靠近那个山谷的时候,我就开始计划在稍微陡峭一点的山壁上挖一个洞。
我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工具开始动手,可是马上天突然就暗下来了,我开始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感觉天就要下雨了。怎么办,怎么办,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开始干扰我,使我恐惧起来。
我看着那旁边的青山,把东西丢在地上就往家里跑。等我回到家,天上的乌云散开,太阳重又愉快露出来了,我心情不好,感觉阳光在对我冷嘲热讽。这一次我失败了,丢盔卸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后来邻居上山砍柴,回来把我带的东西捡了回来,我在旁边看着不敢说一句话。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哀感在我心里产生,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觉得难过,非常难过。这件事情我不敢跟家人讲,但是经此一事,我变得更加颓唐了。对那时的我来说,梦想破灭,大概就是这样。
之后我开始对野外探险开始充满了兴趣,这是“隐居”念头的另一种形式的转化,而追根究底,这一切乃是因为对于自由的某种热烈的向往。在高三的时候我就跟同学计划一起做一次自行车骑行之旅,但因为母亲生病整个暑假都陪着母亲,我抱着遗憾跟朋友放下了这次旅行计划。后来这种去荒野度日的念头在我的生命里还多次冒出头来。
“自由在高处?”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开始接触《瓦尔登湖》,这本书里面的一些思想对我来说有一股神秘的影响力。到了大学,我开始思考更多的问题,后来我看到尼采,看到弗洛伊德,看到庞勒的《乌合之众》,我开始把个人和集体之间对立起来,而且有一阵时间几乎走上了极端。对于人群的某种天然的畏惧使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年纪越增长这种东西就显得越让我不能解脱。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是一个被自由毒害的青年,不能很好的处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所以我选择了保全自我,远离人群(苦笑)。
越到后来我越能从我的意识里感受到小时候的那些时光对人的影响。也许我一直苦苦追寻的就是小时候一次奔跑时那种欢快的感觉吧。这种感受会变化成各种东西出现在你的人生里,在外的表现比如“隐居”热,比如野外生存乐趣,在内的表现比如对于个人和群体之间的思考,对人心理的兴趣,都源自于那种对由来已久的对某种欢快的东西的追索,后来我觉得“自由”这个词似乎还是很贴近我说的这个东西。
大学对我来说就是一段深居简出的幽居时光,在那段时间里我享受到了自由思考的乐趣。让我更加清楚地明白“自我”存在的重要意义。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的人生都在这种被人不理解的情况下进行着。后来我总算像模像样地离开家乡,背着睡袋,跑到山上待了三天回来。那一次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感觉自己实现了某个伟大发梦想。同时我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因为我没有从里面找到我要的那种畅快的感觉。
没有多少人对我进行说教,可以说其实行动上思想上并没有人在控制我,可我还是越来越不自在,总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困着我。那时候我深深地迷恋上了倾向自然的作家,比如卢梭,梭罗,再到后来的黑塞,这类作家对我来说可谓至关重要,因为他们的写作让我清楚看到了人生的追求自由的可能性,贴近大自然,去经历,去热爱生命。在这类作家的作品里面除了能够看到他们对于自然风光真切而美丽的东西。
在黑塞的那本《纳尔奇思和歌尔德蒙》里面,纳尔奇思对于歌尔德蒙作为艺术家的天性的理解,甚至在最后也会因歌尔德蒙而内心激动起来。在我理解看来,人类的天性里面多少都有追求自由的部分,因为那是一种你很早就体验过的一种舒畅的快感,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并且自由可以产生一种创造力,前提是人必须领悟到自由的存在。
而弗洛伊德,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类的作家让我看到了人内心的矛盾和复杂,为了追求我想要的纯粹简单的东西,对于复杂的东西必须要足够了解,你才能在某种程度上避免出现问题。在一个社会里,从来就不是孤立的个体,没有办法“隐居”世外,就只能努力在人群中保持自我,努力让自己不迷失本性。要做到这个就必须不断学习,不断超越,甚至要开始创造,自由最好的魅力就在于让人开始创造某种东西,因为它解放了你身上某种力量。
向往自由,但并不排斥人群;向往光明,但不要排斥黑暗。一旦你开始用一种狭隘的眼光看待世界的时候,你永远都不会找到自由。每一种东西都在用他们的存在证明着这个世界的真和美,但并不因为这个所有的就要都真和美。唯一的问题在于人自己,如果不够勇敢,我们也许永远走不出内心的樊篱。
你可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你站在高高的山顶,看着对面的山上慢慢升起的太阳,然后周围的声音,周围的景色都焕然一新,你会觉得人生可以有无数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在那太阳光照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可以感觉温暖,甚至浑身激动地发颤,我当时就是那种状态,在那个瞬间,我体会到了一种存在,那种只属于自己的存在。我没法用语言来描绘出来,那种存在的幸福感让我心醉神迷,我觉得我在那一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爱这个世界。是的,我爱这个世界,我深沉而尖刻的爱着这个世界,渴望它能一直让我保持那种存在的感觉。我的爱要求这个世界是纯洁简单的,不允许它有污点,所以我只有在路上,一路不停的走,不停的寻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