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平凡的世界》‖庄稼汉的爱情,孙少安一生中的两个女人

如果说要在《平凡的世界》中,找出一个最令人尊敬的人物,我会选孙少安;这当然是因为他男子汉的担当,对父母长者,对同胞弟妹,对村民乡邻,所有生活中需要他的人,他都以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予他们肩膀和力量,令人依赖又钦佩。

然而,遗憾的是,在爱情方面,他的做法便不甚完美了。尤其是初读《平凡的世界》,想必很多人和我有同样的感受,他对润叶的绝情和辜负,很是让人揪心、让人伤心。特别是当润叶在无爱的婚姻中煎熬时,他和秀莲的感情迅速升温,其间的凄凉对比很难让人释怀。

不过,但凡我们站在少安的角度去思量,也就不得不认可他的选择,所谓“人只能按照自己的条件去寻找终生伴侣”,在那个当口,少安的无奈和辛酸我们自然是看到眼里的。特别是当我们将书读了一遍又一遍,便忍不住感慨万分,或许,这就是生活。

是的,生活中唯现实最残酷。可以说少安与润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就是败给了现实。纵然润叶一心想着她的少安哥,而少安,一旦想起润叶便激动得心起涟漪;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少安必须选择放手。

他怎么能够对润叶为爱做出的牺牲无动于衷,成为润叶美好前途的负累?这样的自私行为,他对谁都没有过,更何况是对待心爱的润叶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放手本是为了成全,使得润叶有个更好的未来;不曾想却像是害了润叶一般。当然,润叶坎坷的婚姻按照常理怨不得少安,但又似乎与他当年的决绝不无关系。

也正因为此,少安就如同一个负心汉、感情的逃兵似的,受到许许多多读者的埋怨与指责。我们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当时少安真的选择了润叶,他们的未来会如何;其结果,乐观的成分总能占到上风。

毕竟,这两个人无论是人品,还是气度,还是在忍受生活的考验和磨难上,都属于值得称道之人;加上他们自幼培养起来的深厚情感,不可能败给残酷的生活现实,将婚姻走向悲剧,只能将生活越过越好,使一切越来越有希望。

当然,这其中就润叶而言,肯定牺牲要大些,他们或许会两地分居,或者润叶回村里当一名小学教师,也或者他们会有许多种我们设想不到的其他出路,但前提是,少安必须在双水村,将他对家庭、对乡邻、以及自己的人生抱负发挥到极致;如此,便更加凸显了润叶的付出。

但是,一个女人为了爱情,往往刀山火海都在所不惜,何况这点生活中的小磨砺呢?我想,只要与少安生活在一起,即便吃苦受累,润叶的心也是甜的,是心也甘情也怨的;退一万步,总比嫁与李向前,将两人一同带入无底的阴暗深渊强得多。

再说少安。他如果娶的是润叶而非秀莲,生活又会怎样?润叶或许不能像秀莲那样时刻做少安的左右手,与他一起出山劳动、烧砖创业,但她或许能给他带来别的生活转机也说不定呢!

这便是人生岔路口的莫测与神秘之处了,各种选择注定通向不同的人生,只是一旦踏上其中的一条,便再没有回头的可能啦。

所以,不妨让我们就此打住,说说秀莲吧。无疑,少安对秀莲比起对润叶来要强势得多。在秀莲面前,他一直都是大男子、一家之主的身份。他爱秀莲,有怜悯,有感激,有愧疚,有感动,但似乎就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像对润叶的那种纯粹之爱。

少安和秀莲的爱,是在生活的操劳中、在同舟共济中与日俱增的;秀莲的善解人意,对少安的体贴,对他家人的包容,以及她本人对生活、对劳动的热爱,使得少安不能不爱她。她作为一个女人,身上具备的超乎一般家庭主妇的优秀品质,使少安既欣慰又心安。

其实,说起来,少安对秀莲是存有很大亏欠的,因为她对这个家的付出。可是话又说回来,作为家中的一分子,付出再大似乎也理所应当;更何况少安对秀莲也好得可以。再说,他们的情感,无疑同千千万万的中国家庭一样,早已转化为浓浓的亲情,属亲人关系,本不该谈“亏欠”二字的。

即便是秀莲最后积劳成疾,当他们终于走到人生巅峰,她却要去了,我们仍然觉得,她的一生是圆满且幸福的;就像润叶如果嫁给少安,势必做出一些牺牲,我们定也觉得理所应当一样。家庭中、亲人间,怎样的付出都值得,哪方的付出都不应该差别对待,特别地加以强调、加以称颂的。

其原因在于,毕竟秀莲得到少安的爱,过了多年有爱相伴的日子,而之于她为这个烂包家庭、所承受的公婆弟妹的拖累,就好比她为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一样;毕竟,生活岂能事事如意,上帝造化人间,便宜也没有让一人占尽的道理。对不对?

所以,我们也就不会为秀莲感到委屈,反而为之庆幸呢。事实上,说起来,秀莲要比润叶幸运得多。

话说到此,我又不禁去想那个想了多次而不得其解的问题了。润叶和秀莲,少安到底爱谁,或者,爱谁多一些?不过,这次我找到了答案。

少安爱润叶。那是一种纯粹、纯洁之爱,其中充满甜蜜的苦涩与发于内心的尊重。这在书中反复出现的、足有六次的少安的“回忆”中可见一斑。大家可以去翻翻书,无论是贫困中的少安去山西相亲、为结婚去采办物品、为拉砖去柳林买便宜些的骡子,还是发达起来的少安带客户吃饭、去学校看读书的儿子、在他为村子重建的小学落成典礼上,只要有他和润叶共同回忆的地方,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

那甜蜜羞涩的童年,他和润叶共同走过的岁月,润叶带他吃过的饭,给他的表达心意的纸条……所有的一切,是永世不忘的情意绵绵。

而对秀莲,是亲情。是天长日久耳鬓厮磨生出的真挚情谊,虽然珍贵,也令人感动,但比起他痛失的爱情,总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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