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歌

  西海边有一位异能之士,能将歌声收集入耳。想听时,即从耳中取出。

  许多人来瞧他的本领。只见他探双指入耳,双指取出时,指尖相合,如捏一物。而后双指缓缓远离,似从耳中扯出无形之物。待离耳二尺有余,双指忽松,歌声破空而至,满室皆闻,难寻其源头。众人无不称奇。

  一日,异耳氏欲出海远游。友人阻之,言近日海中鲛人出没,以歌声惑人心智,致触礁沉船。然异耳氏执意前往。

  船行数日,忽闻远处歌声隐隐传来,飘渺如雾,不似人声。忽而歌声由远及近,哀艳凄绝,异耳氏亦感心神摇荡,几乎魂为之夺。

  幸而他双耳构造不同于人,歌声入耳即被收服,不至侵入心髓。然而船上众人皆已陷入癫狂,有以头撞桅者,有以身投海者,惨状可怖,难以尽述。异耳氏亦惊骇不已,奋力逃生。历经九死一生,终于独自生还归来。

  乡邻数人闻听此事,对鲛人之歌好奇心切,登门恳请异耳氏取出一听。异耳氏深感不妥,再三拒绝,访客亦再三相求道:“此系陆地,不似海中凶险,谅不至横祸加身。”

  异耳氏终被说动。歌声甫起,数人即目光呆痴,恍若失智,忽又捶胸撕衣,吼叫如狂。异耳氏虽急忙收回歌声,奈何回天乏术,数人命丧当场。异耳氏扼腕不已,从此再不复取此歌。

  多年后,一日有客造访。来者系本国第一琴师,琴艺出神入化,举世无匹。听闻鲛人歌喉世间无双、人所难及,又得知异耳氏之事,遂寻访至此,只求一闻。

  异耳氏断然不肯。来客取出随身之琴,通体黑沉如铁,隐隐有青幽之色,不似凡物。来客曰此琴乃上古神物所制,可降伏魔音,又道:“若能得闻此稀世之歌,死亦甘愿。”

  异耳氏心意坚决,执意不允。来客立于门外十天十夜,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异耳氏终于无奈应允。

  歌声起时,来客顿觉神思恍惚,忙收敛心神,抚琴与歌相和。初时琴声细弱,似在追随歌声。俄顷琴声渐入佳境,与歌声水乳交融,有若天籁。

  歌声忽一变而为肃杀,隐隐有雷霆之音。琴音亦丝毫不惧,威如金戈铁马。忽而歌声琴声变为两条巨蛇,空中缠斗不休,一时难分轩轾。许久,搏斗渐缓,二蛇渐渐合而为一,落于琴上。又化为游丝缠绕于琴弦,终消失无踪。

  来客对异耳氏深揖一躬,不留一言,飘然而去。

  此后,据闻此琴音色更胜从前,闻者如坠梦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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