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场大雪，下的铺天盖地。
很开心的一天，一个人走路去了鹿鸣湖。沿湖有四公里吧，明明是堤岸上香樟和樱花树都光秃秃的，湖水阴沉着一张脸，没有一点景致可看，雪粒和冷风还往脸上打，有一点冷，一点疼。
却是莫名的兴奋。因为这周围的前后左右都没有人。胖猫说琅琊山封山了。心念一动，仿佛自己就身处在那深山里：古树四合，雪幕参参，踩一串脚印留在身后，前面都是未知，随时大喊一声，万物都会有回应，头顶雪幕应声跌落，纷纷扑向我……
时间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安排的有每一天。清晨醒来，一切都是开始。头一天晚上还执着的数羊群，放羊，剪羊毛，开羊毛加工厂……第二天就忘了一切，漫天都开出花来。
走回去，已经是下午了。你发语音说：“学校放假。”
我说：“你发现了没有？学校门口坐31路公交车刚好到我们家门口。”
你回语音，闷闷的，不大高兴：“我没发现31路公交车，我就发现我不是你亲生的。”
放下手机，我趴茶桌上笑了很久。我了解你，你也那么了解我。
笑够了，给你俩叫外卖辣子鸡。一再交待老板：要那大叔送餐到楼下单元门口，别让到大门口去拿，我家孩子是弱智，不知道方向，出了门就会丢。
看看，我对你多好，不让你多走一步路。
掐着时间，又给你打电话。你俩已经在31路公交车上了。
“你认识我们家那条街吗？站牌可能是在东边也可能是在西边，你问问司机师傅……”
“好啦妈妈，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你回家路上慢点。”你语气温柔了很多很多，我明白你已经知道了路况很不好，敢开车上路的都是勇士。
突然间心里就暖暖的。又有一点酸。不知道原因。就好像你射了一支箭过来，箭头上涂满野蜂蜜，味蕾感知甜里带麻还有少许蜂蜡的涩。
昨天你俩去辅导班上课，回家还是打不到车。电话里说已经吃了晚饭了，正走路回家，手机开着导航。
那么远，路面又开始结冰了，要走一个小时吧。
等我进门，你俩已经在家了。一个在钢琴前练声，一个躺沙发上对着手机傻乐。
“怎么回来的？没碰上出租车吗？”
“有啊。碰上一辆，但是刚坐上就又下来了，不坐了。”
“为什么呀？”
“司机要十五块。”
“十五块就十五块呗，这两天路不好，出租车都是这样收费的……”
“为什么要给他十五块？天不好就可以乱收费吗？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
亲爱的，任何时候，只要是我们意见有分歧，我都及时地违心地站在你们那一边。
今天在电脑上找东西，翻出来一篇五年前的旧文章，貌似是写给你的。
三个人的七夕
午后，你伏在我腿上，无聊带耍赖地说：“妈妈，你从来都没有送过我花。”
我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好像是没有送过，但觉得应该是送过一回花。那似乎是向日葵，一人一朵。
我摩挲你的小胖脸，黑黑的，又光又亮，眼睛弯成一条缝，悄悄在笑。亲爱的，你永远长不大。过了一会儿，你有电视看了，不再纠缠。
晚上，拿了零钱出门去花店。秋天了，凉风嗖嗖地冲过来，闯过去，夏天不再了。昨天刚下过雨，街上又新铺了地砖，干净舒展，踩在上面很享受。十二中门口的消防栓在漏水，湿了周围的一片地。路上华灯依旧，照亮人来人往。
在花店里转悠了许久，不喜欢玫瑰，不喜欢康乃馨。店里盆栽的植物很清素，也许是很多花都过了花期了。如果有，我还是愿意买菊花，或者是向日葵，买来开得明快鲜洁的大朵的花，送给我永远长不大的健康欢乐的人。没有比你们俩更快乐的小孩了。你那天拾来我的话说：幼稚儿童快乐多，精神病人思域广。前者是形容你俩，后者是说以前的我。
花店老板在轧彩色的花纸，把它们做成裙的样子。盆栽很寂静，玫瑰花也很落寞，彩色的瓷杯子们一个个精神地排在架子上。店里灯光淡淡又微黄，我和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差一台留声机，就像了老电影里的旧时光。
有一年的女人节，就是在这家花店，你俩放了学，一人买了一支香水百合走了很远的路去找我。我们三个人回家，一路走一路笑。两支百合中的一支，花杆老是弯弯的，怎么扶都扶不直。花很香，干净的白，永远的百年好合。
后来的情人节，在香菊那里看到一枝红玫瑰，插在一个盛了水的绿茶塑料瓶里。好大的一朵，鲜艳明烈。
以为是她老公送的，她却说：今天早晨大小霏来了，骑着自行车，送来一枝玫瑰花，我老公都没有送过我花…… 说着，她激动了，眼底有亮光浮上来……
香菊是我的朋友，开着一家小店。或许，你俩早就知道一朵花能够让收花的人多快乐……
香菊的这枝花，在绿茶瓶里盛开了很久，后来凋谢了，花瓣一片片跌下来，她才丢掉了。
我没有买花。在一架子的瓷杯子面前细细打量，看它们的色彩，挑了两只清新可爱的杯子。
提着装着杯子的盒子往家走，夜风依旧清凉，那个消防栓依旧在漏水。晚上十点多了，路边水果摊的大娘还在熬夜。想到左手还空闲着，就去捡了一袋苹果，付钱给她。
其实现在的日子也很好啊，只要有笑声就会有欢乐。那坚实的城堡倒塌了墙壁，阳光就会洒进来。
敲门进屋分礼物，告诉正在看总共二百多集的动画片的你俩：“没有买花，买了杯子，以后可以用这个杯子喝水，这杯子里面都是我的爱。”
你俩脸上一贯是收到礼物的欢乐：“恩，把你的爱都喝到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