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盆中困兽

那段时光是从某个夏天开始纪年，然后又在某个夏天悄然落幕，中间是三年匆匆又缓缓的白马岁月，岁月里，一个手托篮球的少年和一个怀抱书本的少女面对面走过，在夕阳斜照落叶纷扬的校园小道上，脚步都不曾停留，彼此留给对方的只不过是年华里的一场惊鸿，仅此而已。

起风了，树上的叶子落得更快了，天空传来飞机的轰鸣，少年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目光追逐着声源处，看到一条白色的线把天空划分成两半，飞机一头扎进了晚霞中，火红色的晚霞，映红了校园，也映红了少年的面孔，他一时间就愣在了那里。

轰鸣声终于彻底散去，少女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她偶然一回头，看到远处一个少年在路中间停驻，少年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蓝白色校服，可是他披着霞光的背影很好看也很神秘，就像大话西游里踏云的孙悟空一般，少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着看着就羞红了脸，她慌慌张张转过身去，朝着前方的教学楼跑去，胸口抱着的课本下，传来咚咚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他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单指悬着篮球走向了宿舍楼。打开了宿舍的门，他把篮球扔在了床底下，然后脱衣服洗了一个凉水澡，重新穿上衣服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少年看了看手表，吓得也顾不上没有擦干的头发，匆匆锁上宿舍门就奔向了教学楼。爬上教学楼四层的时候少年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还好时间不算太晚。走过隔壁班的时候，少年习惯性地通过窗户向里看，就看到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埋头写着什么。少年笑了笑，紧走两步打开了自己教室的门。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笔，因为她刚好做完了一张试卷。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颤动不停。桌面上，试卷还有厚厚的一叠，她把做完的试卷压在了最下面，然后开始做新的一张。头顶上的灯散发着光芒，一只只小小的飞蛾围着灯光飞舞，不时有几只扑向已经灼热的灯柱，然后迅速跌落下来。少女的卷子上已经落了好几只丢了性命的飞虫，可她恍然未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书山题海中。窗外走廊，巡视纪律的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向下一个教室走去。

发现窗外有影子闪动，少年赶紧把头埋在了书山后。今天晚自习要做的卷子好多啊，少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掏出桌洞里的英汉词典，少年快速地查找着试卷上那个陌生的单词，翻了没几下他就找到了目标，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色彩，手中的笔终于开始动起来。几分钟后，安静的教室有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不用猜就知道查岗的老师已经走了。少年抬起头，看到教室里好几个不老实的家伙东张西望起来，还有几个人偷偷拿出杂志翻阅，少年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熬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晚自习时间终于熬了过去，放学时间终于到了。

少女收起了书桌上的试卷，将它们叠放整齐然后用一本书压住。闺蜜已经早早整理好东西等着她，她被对方好一阵埋怨，仓促间一阵手忙脚乱。整理完毕，两个人手挽手走出教室，走下教学楼。站在教学楼的下面往上看，灯光明亮的教室一间间相继变成黑暗，整个校园变得吵闹喧嚣，走读生骑着自行车往校门口冲刺，操场里已经坐满了人，远处的宿舍楼由黑暗变成光明一片。少女不紧不慢地走着，然后一个身影擦着她的肩膀飞奔向前方，那个人跑得欢快又张扬，只留下几声大笑在黑暗中回响，紧接着又有几个身影叫嚣着冲了过去。

少年跑累了，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等着几个舍友慢慢追了上来，几个人对着他的背部一阵乱捶，捶得他差点岔了气。站起身子，少年和舍友们一起奔向了小卖部，在小卖部里网罗了一大堆零食，结账的时候小卖部的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买完了东西，少年拎着袋子向外走去，在小卖部的门口一道熟悉的马尾走了进来，少年愣了愣，然后被舍友们拥着奔向了宿舍楼。

少女走进小卖部，给老板娘打了声招呼，然后拿着小卖部里的公用电话给家里人打电话。学校里纪律很严，一直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被发现后是要没收的，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校规。心里好一阵埋怨，电话里的音乐声终于停止，母亲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女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妈……”。

解决完了一大堆零食，宿舍里几个兄弟先后洗漱先后蹲厕所先后爬上了床。然后开始了“卧谈会”时间，聊国家大事聊学校的女生，这是男生永远不变的话题，直到熄灯了，老师打着手电筒在宿舍楼走廊里穿梭巡视，一切都安静下来。少年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突然想起那个扎马尾的女孩。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呢？

少女趴在被窝里打了两个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在想自己。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手中的小手电照着身下的单词书，这个夜晚还没完。旁边的床铺，闺蜜正做着数学题。

夜深了，繁星点点，校园的草丛里有虫子鸣叫，晚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明早地上将铺满厚厚一层落叶，偶尔有几声胆怯的鸟鸣，也有男生宿舍里阵阵鼾声。

起床了，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情不愿地穿衣洗漱。一切整理完毕，发现宿舍里只剩自己一人。咒骂了几个没良心的家伙一通，少年锁上了宿舍门。去食堂买了个豆沙包买了碗皮蛋瘦肉粥再加一个鸡蛋，这就是今天的早餐。囫囵几口把饭吃完，少年向着教学楼赶去，远远地，晨读声响起，预示着新的忙碌的一天。

少女读着手里的课本，偶然间转过头，窗外走廊，一个少年匆匆而过，依稀能看到他蓝白色的校服还有他干净的侧脸，早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如同那个飞机划过天空的傍晚。

一天接着一天。

明天重复今天。

外面又起风了，刮倒了一排自行车，也刮得校园小道被落叶装满，抬头看，天空是清澈的蓝，那是我们水洗的青春，没有电影和小说里的浓妆艳抹，只是偶尔泛起粼粼水波，映出她翘着的马尾和他张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