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天下之：古韵汉中

        汉中早就在我的出行计划中。一是因为这里是汉文化的起点；二是这里有众多历史遗迹；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三国文化的重要承载地，曾是诸葛亮六出祁山伐魏的根据地，诸葛亮后来把相府都搬到了这里，生命的最后8年在此度过，而且死后又葬于此，并有刘禅下诏修建的全国第一的武侯祠。因此，这个国庆节，我选择去深度探访汉中。

        中午时分到达汉中，在宾馆稍事休息后，我便根据自己规划的路线去往第一站古汉台。相传这里是刘邦、蕭何在汉中的驻地，正因为有在这里4个多月的历史，所以刘邦把他创立的王朝命名为“汉”，并因之才有了汉字、汉人、汉族。想到此，立时让人感到眼前这栋并不显得特别高大巍峨的古建筑的厚重。也是巧，刚进来，就赶上一群游客正跟着这里免费的金牌讲解刚开始游览。沿着石阶登上这座高台，宽阔的地面上，首先一个镌刻着两个鲜红的大字“汉基”的大石头映入眼帘，无言地宣示着这里深厚的历史和内涵。一位湖南人曾在此地任巡抚并留下了“沅湘挹秀”石碑；展室墙上贴着一方大大的隶书“石门”二字的拓片，让我隐隐感受到自己和这里的某种特殊情缘。曹操出兵欲和刘备争夺汉中在褒谷口看到水激巨石情景亲笔书写的“衮雪”二字激起了我的兴趣。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曹操的笔迹。特别是那个“衮”，显着稚、活却又透着一点拙的意味，似乎能立时把人带到当时曹操凝视褒河水若有所思的现场去。这里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墙上立体的《秦蜀古道示意图》，这几条小道，是蜀道“难于上青天”的现身说法，是历史上汉中特殊重要地位的力证，承载着围绕汉中发生的故事，凝聚着几多黯淡了的刀光剑影。

        出了古汉台，搜索发现原来步行去拜将坛仅十几分钟的路程，于是步行前往。途经一条古代风格的街道，虽略显杂乱、老旧，但却让人感受到这个城市的特别。来到拜将坛，只见一片大大广场后部有一座并不很高大的台子，上面矗立着一尊高大的韩信雕像，身着盔甲，手按佩剑，目光坚定，斗纄迎风飞扬，好一派威风凛凛的大将气概！想到他的历史功勋、传奇人生和悲凉结局，不由得让人慨叹。想来古今当有很多人为他鸣不平。雕像前的一块石碑上刻着一首古诗：“辜负孤忠一片丹，未央宫月剑光寒。沛公帝业今何在，不及淮阴有将坛”。韩信因其功勋卓著而结局悲凉才引发无数人的叹惜和不平，然而或许也正因为此才留下一位如此独特的韩信，不但让他更能吸引后人的眼球，更让人在叹惜之余，引发对人生、人性、历史的无限思考。

        站在拜将坛外总有种直觉：这里应当离江边不远。一搜，还真是，于是步行前往。快到江边时，一派热闹的街景引发了我的注意和兴趣：一截人行道上布满夜市摊点，人头攒动、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市容市貌或许因此而不太整洁了，然而这里满溢着的和谐、温暖、烟火气和生气让人觉得其他的一切不完美都可以忽略。来到江边人行道，汉江顿收眼底。我总觉得，一个城市有了水，才有灵气。这条静谧地流淌着的或许貌不惊人的河，见证了多少兴亡，留下了多少历史啊。人行道和滨江大道之间有一片宽阔的绿化带，大树挺拔、草木葱笼，一眼望去，让人心生舒畅。从湖北往北，我总觉得他们在公园、绿地的规划和建设上很是大气，当然也很英明：公共设施和绿地是一个城市不可或缺的要素，是关乎市民幸福指数的重要方面，也是从根本上决定一个城市档次的重要因素，而且一旦建成便不容易再改变，因此，我觉得值得为这里的主政者点一个大大的赞。

        次日一早我便打车前往此行的重点：勉县。勉县古称沔阳、沔县，不知从何时起改为现名。这样改或许从字面意义等方面有些合理性，但我总觉得这种弃历史厚重的古名不用的行为有点让人不解和无语。晨光中，汉中平原静谧而饱含乡村气息，让人心生欢喜。客栈是仿古风格，外面院子里有一株结着火红石榴的石榴树，通往后面院子的过道边有两棵大大的樱桃树，树枝交错形成一条自然的绿色走廊，富有生趣，一下子让我喜欢上了这里。

        放下行李径直去诸葛古镇。气派的门脸让人感叹这里旅游开发的大手笔。七弯八绕好不容易找到了武侯祠。也是运气好，进景区后费了老大劲好不容易找到正门进来的位置，恰遇一队人跟着一名讲解员正开始游览。牌坊前有条条石砌成的古道，一看就有点来历，原来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金牛道的起点。牌坊背面有行大字“天下第一流”，觉得诸葛亮无愧于这一评价。讲解员指着一株高大的乔木介绍说这是他们的市花“旱莲”，其花似荷花，花期仅短短的几天，而除开开花的时间都是孕育花朵的周期，现下已经挂满花蕾。积蓄近一年，仅为数天的绽放，可算得名副其实的“厚积薄发”了。旱莲这种孜孜不倦、坚持不懈只为数天精彩的精神令人喝彩。拜殿悬挂着古来很多人题写的匾额，诸如“大汉一人”“天下奇才”，不一而足。份量最重的还是嘉庆皇帝题写的“忠贯云霄”。对于这位几乎满足了人们对于“贤相”的一切想象的贤人，后来的人们无吝于一切溢美之词，也让游人觉得他的确当之无愧。明代一位地方官赵如慎主持修缮了武侯祠并立碑。他把诸葛亮与曹操进行了对比，谈诸葛亮，说“千百载下， 人望定军山，常有满襟之泪”，而说到曹操，则说“彼操乎生前欺天，死后欺人，抑何益哉！”看到这篇文字，我不由得顿生无限感慨，怪不得古人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才是“立功”。千百年后，历史功绩、人生成就等都放在其次，人们拿起放大镜首先观照的就是人的德行。这座唯一皇帝下诏修建的武侯祠的确有很多令人称道的地方，哪怕是细节。一处画廊里黄忠刀劈夏侯渊的浮雕画栩栩如生，形神兼备；砖墙的砖块上留有建造工匠的名字，凸显着古人对建造工程的认真；走到1700多岁高龄的古柏树前，恰好一群喜鹊飞来歇到树上，叽叽喳喳地嚷个不停，为这座静穆的古祠增添了不少生气和喜气。

        从武侯祠出来，又重点逛了几个地方。我最想去的是冷兵器博物馆。真是涨知识了。原来常说的“十八般武艺”里面居然没有想当然地认为一定会有的大刀。单刀也不是想象中的模样。想象一下，关公不是抡着大刀而是操个其他什么，这画面还真不能让人接受和适应。科学和真相就是如此冷酷无情，常常蛮不讲理地把你习以为常、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东西无情地撕开，给你留下一脸错愕。整个诸葛古镇流水潺潺，古风浓郁，夜晚更是流光溢彩，美伦美奂。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无论是武侯祠还是诸葛古镇，我觉得现场观赏的效果都要远远超出网上的图片和视频。

        下午首先来到离武侯祠不远的马超墓。进得门来，迎面是一幅大的壁画《马超渭水败曹操》，这是马超的人生高光时刻，画得生动形象，既画出了马超的威武英勇，也画出了曹操“夺船避箭于渭水”的狼狈。整个墓园面积不小，规整清爽，反正在我心目中能和马超的历史地位特别是在蜀汉的地位和贡献相当。想想三国时的武将有几个能有这么大的墓园特别是还能保存至今？关于他老实说我头脑中一直也有点疑惑，有种说法说马超到蜀国后不得志，以至于47岁就郁郁而终。但看了他的墓园和他生前镇守的古阳平关，我倒是觉得就蜀国当时的实际情况而言，这一任用对他也算得知人善任，并非大材小用。当然，这与马超的人生目标和自我认知是否相符那就两说了。蜀国如能统一三国，马超的待遇当然也会相应提升，或许会更接近马超自己的标准。可是，人生没有“如果”，马超当时也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人不能讲宿命论，但离了这个有时候有些问题确实似乎又不大容易解释清楚。

        原来古阳平关也离马超墓不远，于是踩着金牛大道旁的透水混凝土的人行慢道前往。到了尽头三叉路处，往南是古金牛道通向成都，往北是陈仓古道通往西安方向，三叉路中间立着一尊马超挺枪跃马的雕像。古阳平关建在此处，依两水扼三要道，既是蜀的前沿，而且一旦失守则自陈仓道来的魏兵即可沿金牛道直接杀向成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现场察看真切地体悟到此处的重要，我倒是觉得如此重任正需马超这样的猛将担当，其地位和重要性一点不亚于镇守汉中，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备在识人用人上还是有点独特或者说过人之处的，这点倒是和他的老祖宗刘邦有相似之处。他选拔魏延守汉中和刘邦拜韩信为大将一样，也是“一军尽惊”。由此而言，他对马超的任用应当也不至于离谱。回客栈时经过当地一社区和镇政府，这两座仿古建筑很是气派，显见得当地经济发展水平不低，这里面应当也有旅游业的功劳。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车来到此行最重要的目标——武侯墓。墓区占地面积甚大，被建设得超凡脱俗，几乎让人忘记了这里是一处墓园，而是名副其实的风景名胜区。进了大门，沿大路蜿蜒向前，但见古木参天，小桥流水，有曲径通幽、别有洞天之感。景区放着轻音乐，古琴叮叮咚咚，婉转清澈，让人感觉此去不是凭吊古人，倒似乎自己此时也成了刘备，走在卧龙岗的田野上去隆中寻访卧龙先生一般，让人产生一种时光倒错感。随着参观队伍沿着墓区建筑的中轴线很快看完，但我不想草草结束游览，恰在此时天也下起了雨，于是我把墓区建筑的别院等处也逐个认真地探访了一遍。这一看不要紧，倒是有几个重要收获和发现。一是原来诸葛亮在此处的墓有两处，一为位于平地上显眼的四四方方、长满青草的一座较大的墓，这是我此前就知道的，凡是涉及诸葛亮墓均以此为准，包括电视剧《三国演义》。但我寻到此墓后的山边却看到一座小墓，相比前面的大墓，这座就显小而且稍显杂乱了。其前有个小小的亭子，里面有道石碑，文字显示这里是诸葛亮“真墓”。初看到这个我有点懵。虽然以前一直对电视和网络上看到的前面的大墓略有疑惑，但一下子看到这个我还是感觉很意外。但仔细察看一番后，我倒是觉得这个比较靠谱。按照诸葛亮临终前的遗嘱“依山为坟，冢足容棺”，这里的情形才恰好符合；相反，位于空坪中的大墓则显得与此不符。对此我曾经这样自我解释：或许蜀人出于感情把丞相墓建得稍大了一些；虽然墓不靠山但也离山不远。但此处标记的“真墓”与诸葛亮的遗嘱就高度吻合了：墓不大，而且紧贴山体，似乎镶嵌在山体中一般。蜀人建两座墓的心态已不可考，推测一下，或许是出于感情让他们敬爱的丞相的墓显得庄严气派一些，抑或是尽管诸葛亮清廉且叮嘱要薄葬但蜀人仍担心其墓葬遭袭扰故而建一衣冠冢以迷惑世人？这个问题一旦确定，随之而来的一些迷雾也就被廓清了。我出来时，见几个似乎聊充导游、当地农民模样的人正在大谈特谈关于诸葛亮下葬的一些“秘闻”，什么“抬到哪里绳索断处就地安葬”，什么刘禅下令“杀死抬棺人”等等，这些传说很有传奇、神秘色彩，而且似乎也有一点合理性，我以前也略有耳闻，但头脑中一直对这些说法有很大的疑问。现场看了真墓的这种情形，这些传说当然也就不攻自破了。想想也是，爱民如子的诸葛丞相怎么可能容许杀死抬棺人？清廉而且受蜀人拥戴的贤相有什么被人盗墓的担心？刘禅不是个贤明的君主然而也决不是蠢蛋，怎么会下这样残忍的违背丞相意愿的命令？我很是高兴。这些传说尽管是诸葛亮的身后事，但也仍然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诸葛亮的光辉形象，以前我虽然怀疑但也不能对其彻底否定；彻底扫清这些迷雾，才还原了诸葛丞相一贯清廉爱民的光辉形象。其次是一块碑上记述的一个观点，说撰文纪碑的目的除了“传之后世”，还有防止以讹传讹的作用。真是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然而又无比正确的观点。联想到诸葛亮死后的迷雾，更让人感到这个观点的高明。

        从武侯墓出来，打车来到三国著名的战场之一定军山。定军山是一长溜山的总称，但三国老黄忠刀劈夏侯渊之处肯定在某个特定的地方，而这座山头也有好几个进入点，我打车时选择了游客服务中心。下车后按照当地人的指点，登上一截台阶走了一段后却无路可寻了，只有一条土路上山，刚下了雨，只好作罢。呈现在眼前的山高大秀美，倒是符合我心目中的定军山的样子。路旁的烤烟地里一群妇女在劳作，一边热闹地交谈。硝烟散尽，如今这里只余安宁和谐。

        下午我打车去往刘备称汉中王筑坛遗址。这里如今被一个小小的围墙围住，大门紧闭。拍了个照，我要的士车送我去勉县县城沔水湾广场。这个广场面积大、设计科学、功能很多，来这里消遣的市民也不少，让人叹服其主政者“人民至上”的执政理念，而且也大大提升了城市的品位和形象。登上望江楼，逐层观赏，下面两层用壁画加文字的形式重点记述了三国和两汉的重要史实。上到第13层顶楼，县城一览无余，感觉这座县城是一座新兴的城市，建筑整齐而且新潮，一座拉索桥横跨汉江，雄伟、漂亮且显现代，这个县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应当较高，想来这里的人们幸福指数应当也比较高。

        次日早上我来到石门栈道也即重建的古褒斜道，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不小的雨，尾随一个团旁听了一遍西汉立国及三国的相关故事，即来到了终点，前面被封了，不能登上栈道实地感受栈道的险绝，成为一个不小的遗憾。

        下午来到兴汉胜境。此前已得知里面有表演《汉颂》，也很想看，可惜没买到票。进得园来，首先看到一方广阔的水面，给人以无比辽阔之感。走进这几栋巨大的仿古建筑，感觉似乎进入了迷宫。这座建筑宏伟雄奇、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既让人惊叹古人的智慧，也让人叹服今人的设计建造水平。

次日上午踏上返程的旅程。大概一个小时，飞驰的高铁穿行在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秦岭肚腹中，眼前突然一亮：广阔的关中平原突现眼前。这是诸葛丞相为之奋斗一生、惮精竭虑然而却终究未能踏上的一方土地，此时却被凡夫俗子的我如此轻易地踩在脚下。此时我才突然惊觉自己无心中选择的回家路线恰好吻合了此行的主旨，以此种形式为此次旅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代诸葛丞相完成心愿并告慰他的在天之灵，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