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第一个游戏

文/谢吟风

金蝉儿甩下师兄急急地赶到叶禅的摊子前，易轻风果然在这里，她总有一种直觉，易轻风知道一些事情，她今天一定要来找他问清楚，结果刚赶到这边，还没来得及张口，却听到转角石柏谦的大喊。

出事了。

孟长风疯了！

孟长风一直在躲躲藏藏，尽量不让自己的行踪被别人看见，尤其是邛崃派的那两个人。昨天晚上，他彻夜未归，没有再回到吉祥居的小温床，白白晾着一个大美人独自守了一夜空房。

结果一大早，被追着金蝉儿的石柏谦在一家客栈门口发现，他整个人已经变得疯疯癫癫，浑身筛糠一样不住地瑟瑟发抖 ，在门前的石阶上缩成了一团。

石柏谦靠近时，他猛地惊跳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眼神混沌而惊恐，他冲着所有人露出獠牙，像是警告他们不要靠近。

唐璨早已经到了，确切地说，在石柏谦发现孟长风前，他就已经到了。此刻，他正目光阴郁地瞪着地上的孟长风，好像那是一块肮脏的抹布，根本不配待在人堆里。

杜清平看看地上的孟长风，又扫了一眼一旁阴鹜的唐璨，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昨晚过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搬进了同一间客栈，似乎离得近一些，便是人多势众了，此时杀手已经出现，大伙颇有点抱团取暖的意味。

杜清平蹲下身子，与孟长风一般高低，轻声问道：“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孟长风浑然不觉，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石柏谦见状不耐烦地大着嗓门又问了一遍：“说，你昨晚去哪了？”

孟长风猛地把头转向他，身子慌慌张张地不停后退，嘴里咿咿呀呀，急的憋红了脸，却已经说不出人类的语言，杜清平还想再问，叶禅制止了他。

“别问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就连我的药也只能暂时使他平静，是否能恢复，都要看天意。”

金蝉儿焦急地看向他：“那你先替他诊治一下，你们不要逼迫他了，我们不妨先使他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再问不迟。”

石柏谦不满地看着师妹：“不问他，不问他我们问谁去？师妹你就别跟这添乱了，这里面的水不是你蹚的来的，你看看这个小子，保不齐这就是咱们大伙儿的下场！”

此言一出，像是捅破了什么窗户纸，大伙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这是倩儿生前住过的客栈，也是，也是……”

杜清平猛地回过头来，夏虞抬头凝视着客栈，似是想起了些许美好的回忆，突然，他又像是被刺伤了一般，猛地把视线移开，心里的痛苦汹涌而出，浮上面庞，他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师兄……”自从来了白溪镇，唐璨第一次主动迎上了师兄的眼神。

夏虞稍稍在悲痛中恢复几分，这么多年过去，除却英雄会那天匆匆一瞥，他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这个师弟。

唐璨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当年心灰意冷之下离开，夏虞明知师弟尚且未满二十，却狠心丢他一人回到山门，打理大战后元气大伤的烂摊子，师父一辈人全部在那一场恶战中失去，同辈的人，只有他和唐璨二人已经成年。失去倩儿后，夏虞再也无心考虑其他，本以为邛崃这些年会就此没落，没想到，平时看似文文弱弱跟在他和倩儿身后的那个孩子，竟然用一己之力撑起了一个门派，如今邛崃虽元气大伤，不复此前的荣光，却仍然顽强地留存了下来，在这件事情上，唐璨居功至伟。唐璨是继倩儿之后，夏虞心里最对不起的人。

“璨儿，这些年，你还好吗？”

兄弟俩似乎突然放下了多年的隔阂，相对而立许久，夏虞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二人的兄弟情深酸倒了易轻风的大牙，便也跟着杜清平上楼查探。而金蝉儿已经在柳嫣的帮助下给孟长风服下了叶禅的药，孟长风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很快地便沉沉睡去，石柏谦虽说不情不愿，但是拗不过师妹的性子，只得蹲下身子，把睡做一团的孟长风背回了众人落脚的客栈。

不多时，杜清平便匆匆下楼来，他神情严肃，与夏虞对视了一眼，背人回来的石柏谦早不耐烦了：“你们俩快别眉来眼去的了，赶紧说说，到底有了什么新发现？”

杜清平举起手里的东西，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块刻了字的小铁片。

联盟令！

金蝉儿只觉得脑子一炸，冲口而出：“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杜清平指指二楼楼梯尽出的一个房间。夏虞一个踉跄，那正是倩儿被害的房间！

唐璨的脸色一片灰白。

金蝉儿已经拨开众人冲上了二楼，直奔那个房间，石柏谦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过后，这间屋子已经被修缮过了，这让夏虞心里稍微感到一丝安慰。房间里很乱，桌椅板凳统统离开了原来的位置，看起来不像是发生了打斗，倒像是一个人拼命地把东西砸向面前的什么东西，门被抓烂了，就好像里面的人疯狂地想要逃出来，却没有成功。

“好像被什么东西关在了里面一样。”柳嫣吃惊地说。

窗户大敞着，蝉儿走过去细细察看，想要发现什么端倪。

杜清平指了指上方窗棱，上面赫然挂着几丝乌黑的血迹。血似乎是冷的，明明没过多长时间，却好像已经干透了。

“简直不像人类的血迹。”叶禅捏了一把木屑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他看上去有点不舒服，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你怎么了？”金蝉儿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叶禅摇摇头：“不是什么大病，自小就有的，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金蝉儿焦急地说：“你还是现在赶快回去休息吧，也许这里会有什么危险，你这样子可能没有办法应付。”

石柏谦一看师妹这样子就来气，酸溜溜地在后面补充道：“就是，一个外人跟着瞎掺和什么，我们还没怀疑你呢。识相的我劝你今早抽身，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禅看了石柏谦一眼，一声冷笑：“这东西莫说是我，就连你们几个人加在一起也对付不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骇然，尹千帆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莫非你见过这，这，这……”“这”了半天，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这怪物。”敖龙接过话茬。

叶禅看了他一眼，转向众人：“不错，他们是蝠人。我跟着恩师云游时，曾见过此物。这些怪物生前是人，不知遭逢何种变故，变成了专门吸食人血的怪物，身体上有蝙蝠一样的薄翼，血液深紫泛黑。严格说来，他们更像是一种造物，没有生命，没有感觉，只是机械地活着，如果不吸食人血，在阴凉的深山里也可以存在许多年。”

吸血，怪物，蝠人？

众人张大了嘴巴。

柳嫣第一个哭叫出来：“师兄！我早说了咱们不要听那杀手的，你偏要来到这里，现在好了，杀手还没来杀我们，倒先飞出来一群要人命的怪物！咱们走吧，走的远远地，让那易氏杀手也找不到我们，咱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从此再也不踏足江湖，那杀手想来也能满足了。”

温祁岳心下一片骇然，他活了三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种存在。

“师兄！”柳嫣拼命地拉扯他的衣袖。

“师妹别怕，那杀手已然现身，你没听他说么，‘千万不要想着逃跑’，也许，那怪物就是他放出来的呢。咱们这么多人在一起，一定会有办法对付它们的！”温祁岳嘴里安慰着师妹，脸上却是一片死灰，到现在为止，他们连那怪物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谈何对付？

“我想，这怪物是有人特意放进来的，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联盟令，我想，放牌子的人是何用意，就不言而喻了。今天早上，白溪突然变了副样子，热热闹闹的大街上突然一个人都没有，就刚才我赶到这里时，才发现一件事，这里的人生病了。”敖龙插嘴道，“我好不容易拉住几个匆匆忙忙收拾东西的妇人，这才问出，昨天夜里不知什么东西偷偷潜入家中，壮年的男子被吸食了鲜血，变得萎靡不振，卧床不起，严重的昏迷不醒。之前此地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唐璨点点头：“看来，这怪物的目标不单单是我们，活着的人他们都有可能攻击，尤其是青壮年男子。依我看，咱们现在不宜轻举妄动，而要保持聚拢在一起，避免单独行动，这样无论是谁发生了危险，其他人都可以很快地前来援救。”

众人皆表示同意，柳嫣和温祁岳当即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到众人下榻的客栈。其他人也陆续准备离开。唐璨刚欲出门，被杜清平叫住了。

“等一下，你是如何发现他在这里的？”

唐璨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是在怀疑我？”

杜清平非常干脆地点点头：“没错，据我所知，你不像易轻风那混小子，你并没有出来闲逛的习惯，可是你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但是却没有声张，直到石柏谦大喊大叫，才把众人吸引过来。我刚才一直在看你，孟长风好像很害怕你，而你却不敢看他，我怀疑，你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唐璨骤然变了脸色，夏虞急忙道：“杜捕头，你这样指责我师弟，可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杜清平举起手中的联盟令，直直地盯着他：“你一早就发现这个东西了，刚才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大家的目光都是先被一地的桌椅碎片吸引，然后再去看大开的窗户，接着才去观察别的细节。你却不一样，你从进门起就首先盯着窗户下面的墙根，仿佛在确认什么东西。如果我没猜错，刚才你早就进来看到了这个，只是我们很快赶到了，你来不及去捡，后来大家一起进来时，你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唐璨的脸色早已恢复了正常：“就凭这个，你就怀疑我有问题？我只是看到了一个不确定的东西。”

杜清平紧紧盯着他：“但是你刚才为何什么也不说？”

唐璨有点慌乱：“我那个时候被孟长风的样子吓坏了，来不及说，你就带着这个牌子出来了。”

杜清平点点头，突然松口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当下非常时期，我要确保每个疑点都不被放过。”

唐璨急急地看了一眼杜清平，又看看师兄，匆匆离开了。

夏虞疑惑地看着杜清平，后者说：“他在撒谎，我猜，他一定知道孟长风为什么会疯，也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我想，倩儿的死，他知道一些事情。”

夏虞听了这话一下捏紧了双手，骨节白的发亮，而后又慢慢放开了，矛盾之色爬满眉头。

“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