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学历作家的“开挂人生”
王十月出生于长江南岸的湖北荆州,巫鬼文化是荆楚文化的核心,他自幼在这种神秘的文化氛围里长大,酷爱读书。
幼年时期,王十月读过的第一本印象深刻的书是繁体竖排版的《幼学琼林》。那时候自然是读不懂的,却因此认识了不少繁体字,以至于小学毕业时可以通读繁体版书籍。初中时主要读武侠小说,“上课时看,晚自习看,下了晚自习躲在被窝里看,看了大量的梁羽生、金庸和古龙。”王十月回忆起当年着迷于武侠世界的情形。此外,他的文字记忆力非常好,上学时背诵了很多古诗词。
“小时候最喜欢放牛,因为可以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王十月说,不知道那时文化相对贫瘠的农村哪来那么多文学读物,他经常和朋友们互相借阅。至今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读过的书:张贤亮的《肖尔布拉克》,张承志的《黑骏马》,乔雪竹的《今夜霜降》,还有游国恩撰写的《中国文学史》,流沙河编的《台湾诗人十二家》。“冬夜读《聊斋》最过瘾,刺激,又怕又爱,总是梦想着有个狐仙会爱上我,却又害怕女鬼。”王十月说。初中读罢他回家务农,偶然结识在县老年大学讲诗词的老诗人徐永宾先生。他每周六一早骑三十多公里的自行车去县城听课,坚持了一年多。
(沈从文、钱穆、鲁迅、莫言)
在学历这个稍显敏感的话题上,王十月毫不避讳自己只有初中文凭。在他看来,高学历科班出身和低学历者都产生过很多优秀的作家和大师。“沈从文只上了小学,莫言也是小学毕业,陈寅恪是高中学历,钱穆中学肄业,鲁迅中专也没毕业。”王十月说,这些大师的存在证明了写作能力和学历没有关系,但是和阅读量、知识储备有关系。“小学学历,并不等于小学文化”。即便如此,王十月称他这样的低学历写作者仍然饱受质疑。多年前,有名北大学者找到在深圳打工的王十月做打工者阅读调查,他说在读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这名学者表示不信,问他“能读懂吗”。哪怕到今天,王十月仍然能听到对他学历和写作能力质疑声,不过他认为“这样的质疑,也是一种力量”。
如今,写作二十余年的王十月已经发表了多部中、长篇小说,手握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未来大家TOP20、百花文学奖等多种奖项。“如果有所谓的‘开挂的人生’,外界的质疑也是我的动力之一。”王十月说,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在读书写作,总有一天人们会将他的初中学历当成优点而不是缺点来放大。
二十余种身份的“斜杠青年”
时下很流行这样一个词:斜杠青年。指的是一群不再满足“专一职业”的生活方式,而选择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多元生活。和王十月的交流中,他谈到自己人生中从事过的多种工作,以及现在主要从事的写作和编辑工作,称自己是一个拥有二十余种身份的斜杠青年。王十月列举了自己曾经和现在的多种身份:农民/无根豆芽专业户/建筑工/手绘师/服装销售/厨房打荷/丝网印刷/制版/黑稿美工/印花厂杂工/玩具厂调色师/造漆厂执色/制卡公司生产主管/蝎子黄粉虫养殖专业户/养猪专业户/瓷砖厂搬运工/仓管/印刷主管/QC(品质控制员)/IPQC(制程控制员)/厂刊主编/编外记者/广告创意策划/自由写作者/文学期刊编辑/政协委员。
这二十多种品遍了世间百态和酸甜苦辣的身份,很大一部分源于王十月多年的打工生涯。其中,有三份工作对他影响最大。“一份是在时装公司当手绘师,公司老板是写进当代美术史的画家,这份工作提高了我的审美眼界;第二份是在制卡公司,老板是中科院武汉物理所的研究员,他在我心里种下了对宇宙好奇与探究的种子。第三份是1993年在深圳的一家黑工厂,我见识了改革开放之初的资本原始积累中的血腥与残酷的一面,正是那半年非人的黑工厂生活,成就了我后来的写作基调与底色。”王十月说,打工经历给他后来的写作提供了题材富矿,更重要是磨练了他的性格。
现在,王十月还是最喜欢迄今为止从事时间最长的编辑工作。“2000年至2004年当了四年编辑记者,现在这个岗位编刊物编了十年。在编辑这个岗位前后做了十四年。”王十月说,很多人认为当编辑会影响写作,但他觉得当编辑办好一份刊物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不同于很多人给未来设定了细致而高远的职业规划,王十月对职业规划的态度是“听天由命”。“打工这么多年,生活教导我,不要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从来不做长期规划。但我相信,就算世界末日了,只要没有一下子把我‘干死’,我可能就是那最后和蟑螂老鼠们一起存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王十月说。
跨界写作科幻小说《如果末日无期》
近期,王十月出版了新作科幻小说《如果末日无期》。这是由五个相互关联的故事组成的长篇小说:《子世界》想象生命是一串可以改写的代码,我们生活在计算机的虚拟世界,分不清前世今生。《我心永恒》写机器人有了情感,人工智能时代真正来临。《莫比乌斯时间带》写脑联网,蜂巢思维矩阵裁决生活,未来决定今天。《胜利日》写游戏战胜了现实,病毒统治了世界,芯片裸露了真相。《如果末日无期》写人类终于实现了永生的梦想,站在末日世界的废墟上……
在这部科幻小说之前,王十月被定义为现实主义作家,多数作品记录近三十年来打工者的生活。“2017年,我决定写科幻小说。而这并不是心血来潮。实际上在2008年写下《无碑》之前,我已经写了一部科幻小说,写到十万字时因故放下,一放就是十年。”王十月说。其实,出生地长江南岸的巫鬼文化,夏夜划过的流星,有关UFO的传说,还有量子物理学对世界的描述,都在他心中埋下了科幻的种子。
(纳米机器人)
后来,王十月听一个从事生物工程的朋友说,人类实现永生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梦想。不久的将来,我们的身体里将穿行着无数纳米机器人,它们随时修复人体老去的细胞,清除我们身体里的病毒,人类的寿命将延长至千万年甚至更久。未来,人类将是人机合一的新物种。“我关心的,不是人类是否可以活千万年甚至永生,而是如果有了这样技术,一定会有大量人付不起这昂贵的手术费。就像今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科技发展带来的所有益处。那么,谁能永生,谁不能永生就成了问题。永生人和不能永生的人将成为两个不同的物种,他们之间也必然会产生问题。”王十月说,如果真的人类永生,我们将如何面对这漫长无尽的生命?我们真的会快乐吗?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至此,他写了《如果末日无期》。
刘慈欣说,科幻界有一个隐痛,就是专业性有余,而文学性不够。当代文学博士、文学评论家付如初评价《如果末日无期》:“书里的每一个故事都在未来现实主义的统照下,散发着神奇、鬼魅和人文的光芒。对科幻而言,缺一不可的想象力,逻辑和人性在小说中水乳交融。”难能可贵的是,王十月将小说结尾落在了人类最朴素的情感:爱。就像他一直喜欢的两句诗:
你爱想起我就想起我,就像想起夏夜里的一颗星;
你爱忘记我就忘记我,就像忘记春天里的一个梦。
如果时间不是一条线,空间是层层虚拟;
如果生是一串代码的创造,死是永生的变体;
如果一切的经历都是幻觉,一切的结果都是想象;
如果未来主宰今天,思维主宰世界;
如果爱情在前世,相遇在今生;
那么,人该怎么办,人生的意义在哪儿?
爱因斯坦说:“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分别只不过有一种幻觉的意义而已,尽管这幻觉很顽强。”世界离奇,人生曼妙,五个故事,带你走到时间的尽头,世界的边缘,人性的黑洞,感受未来现实主义的魔幻与神奇……鲁迅文学奖得主的烧脑科幻,狂想人类终极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