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

我们在太空中不知道漂流了多久。

年迈的老约翰最终死在了睡梦中,他在太空中漂流了五十年,按照地球上的算法可能已经过了两百年、三百年、四百年。我们不知道,我们的任务是在茫茫的宇宙中找到一个可以生存的地方。可是在我们心里都明白,直至老死的一天,我们也不一定抵达那样一个地方。

后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老约翰说最初飞船上只有五十个探索者,自他们离开地球的那天起,他们就明白他们再也回不了那个在我们看来异常遥远的家乡。

我们出生在母船里,也会死在母船里。我们的故乡是地球,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我们甚至不知道地球还在不在旋转。有可能,我们是地球上的最后一批生存者;也有可能,我们的存在早已被住在地球上人所忘却。要寻找一个适合生命居住的星球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只要找到那样一个星球,我们就要向地球发送一组信号,这是我们一百多个探索者唯一的使命。

我握着老约翰冰凉的手——我祖父的手,他教会了我所有身为一名探索者应该知道的一切。现在却躺在冰冷的睡袋里动也不动。我们将他埋在土壤中,植物会吸取他身上的养分。在飞船里,一切都会成为可以利用的资源。

约翰在我很小的时候讲过不少地球上的事情。

我问过约翰:“人死后会变成什么?”

约翰就眯着眼睛,握紧胸口的挂饰——一个小瓶子,这是他从地球带来的纪念品。约翰回答:“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

当然,这是地球上的说法。从约翰教给我的知识上分析,这明显是说不通的。但是约翰还是弯眉笑脸地夸夸其谈,这就是人类伟大的地方——人类给自己造出了众多浪漫的梦幻,而我们这些在飞船上出生的人总是过于理性。

我以前很想知道离开母船的父母去了哪里,他们有没有找到适合居住的星球。现在我想知道约翰去了哪里,约翰有没有变成一颗可以居住的星球,而我还会不会抵达那里?

我站在培养层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罩看着里面生得乖张的果树。老约翰就被埋在这些人造的泥土下,老约翰说过在地球上有种行为叫做葬礼。死者的家人都会排着队替死者下葬,而在死者下葬的地方会立起一块石碑,他们把它叫做墓碑。这里没有葬礼,也没有死者的家人。我还有两分三十三秒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一过我就要回去调试母船。

可是在两分三十二秒之后,母船却突然震荡了一下。于是我提前一秒结束了休息时间,我跑到工作区一看,年轻的探索者们在操作台前忙碌。我们遇到了陨石群,正常情况下只要开启防护层,陨石是碰不到船体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飞船出故障了,领航员将母船切换到了手动驾驶,二十几个驾驶员坐上驾驶仓,其中包括我。

密集的陨石群不断从船体两侧划过。

靠着飞船灵活的机制,我们安全躲过了陨石群。尽管如此,船体还是有被磕坏的部分。要知道,飞船已经运行了五十年,出一些故障是难免的。

东尼已经穿好了太空服,腰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牵引绳,他走过来,也扔给了我一身太空服。

“走吧,去干活。”东尼说。

我和东尼负责出去整修母船的表面,我们披上厚厚地太空服飘在太空中,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离开母船进入太空。太空中黑蒙蒙的,光年之外游来微弱的光。我们贴在船体上,坑坑洼洼的表面对飞船的运作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茫茫的宇宙,宇宙究竟有多大?飞船永远在往前飞行,我们甚至不知道它前进的方向是哪儿?我们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希望?

“杰,你在看什么?”东尼叫唤了一声。

我回过神,从远处收回目光。

“没……没什么……”我继续顺着船壁攀爬,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大碍。

一切照常。

东尼拍了拍我的右肩,“精神点,杰!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旅途呢!”

“即便这段旅途永远看不到终点么?”我无意识地问道。

“啊?”东尼惶惑。

我也讶异我所说的。

“旅途看不到终点……”东尼却摸着腮帮子开始认真思考起来,“那也有我们的下一代啊。”

下一代下一代……如果一直一直都是这样呢?

“东尼,你真的相信有这么一个地方吗?地球在哪里?你见过么?为了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识过的虚幻目标耗尽我们的毕生精力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你说什么呢!”东尼好像有点恼怒了,“这是我们从出生起就铭刻于心的使命,我们的祖辈父母都为此献出了一生,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才是可笑的么,杰!”

“我……我知道了东尼……我……我有点……”我抓了抓后脑勺语无伦次。

东尼也止住了嘴,可能知道我状态我不太好。

“回去休息吧。”东尼握了握我的肩膀。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船舱,领航员批准了我的请假,我在机舱口呆坐了好几个小时。

“你怎么了,杰?”这次是艾米的声音。

我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没事。”

“这不像你啊。”艾米轻轻地皱了皱眉。

东尼、艾米跟我都是从小就在一起学习长大的伙伴。当然,自从各自踏上工作岗位后关系就开始渐渐疏远,工作不允许我们有过于频繁的接触,因为飞船的运行与维修一刻也不能停。

“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样呢艾米?”我转过头问,“永远充满希望地坚守岗位?”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艾米语愣了一下,“或许……”

“或许什么?”

“没什么?我想……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艾米说完转头走了。

又是休息……我不需要休息,休息反而更让我疑惑。因为我想知道我们正在前往哪里。

艾米

艾米是我的同桌,这是一个只有二十几个学生的教室。艾米、东尼、我,一直都曾坚信飞船会有抵达的一天。

我们这么相信了二十年……我不敢想象我祖父相信了多久,五十年过后他的心中是不是依然充满希望。

二十年前,星空是我们的一切。

艾米总是瞪着最大的眼睛望着窗口外面,我相信我们三个之间最渴望抵达某颗行星的是她。

艾米的父母跟我的父母一样,也是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母船,驾驶子船出去探索。不一样的是,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但是艾米那时候是哭着送她的父母离开的,似乎顺利制造出一批后代后,他们的使命就是出去探索,因为这时候的他们是最渴望回到母船的。如果说我们这批第三代探索者没有家的概念的话,那么我们的父母有,他们是第二代的探索者。可能三四十年之后他们会回到母船,也有可能永远不,但我们心里清楚地知道,他们是渴望回来的。

总之那之后艾米跟我一样期盼并且相信我们的父母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只是我们的差别是,我的期盼是渺茫并且可有可无的,但是艾米却把这种期盼变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于是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十五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

我不知道艾米是不是还是和当初一样期盼着,还是早已心如死灰,至少从她表现来看……我不知道……艾米离我越来越远……人与人的关系越来越远。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只是母船上的一个零件。

但是这一天,艾米又跟我靠在一起,坐在窗口前,望着飘渺的宇宙。

“或许我应该带你去一个地方。”艾米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

培养层外,隔着玻璃,里面的植物瓜果依然有秩序地滋生排列。祖父给我看过地球上植物的照片,它们生长在一个叫原野的地方,土壤层是无边无际的,那是土地,是一片自由的地方。而这里,我却感觉不到半点生气。

“带我来这里干嘛?”我问。

“你知道的吧,杰,这下面埋葬着许许多多第一代探索者,我们的祖辈大多都沉睡在下面。那你知道我们的父母会睡在哪儿吗?我们最终会睡在哪儿吗?”艾米将手贴在玻璃上说。

我沉默。

四五十年以后……我不知道……

轰!

母船突然在这时候晃了一下,警报声随即“哔哔——”响起,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状况,十小时内连续发生两次突发情况,这是很少见的。

我指了指机舱,“哪里好像又出问题了!我们必须过去检查一下。”

但是艾米却一把拽过了我的手,拉着我一直跑过前面的弯角,顺着扶梯往下跑。

“去哪里啊?”我忙不迭地问。

艾米没有说话,直到我们来到了一个灰暗的工具仓。艾米打开应急灯,我看到有十几个人站在那里。

“你们在这里干嘛?”我往前一步问,“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站在最前面的人疑惑地看了艾米一眼。

艾米伸出手挡在我胸前,我想这是我出生以来听到的最能震撼我的话。

“杰,我们的飞船已经不行了,大概在十年前有人把总能源偷走了。”

我诧异,“你说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

“不知道,反正靠现在的能源装置已经造不出足以供飞船行驶的能源了。”艾米如是说。

我一时懵了,“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

“一年前。”艾米冷静地回答。

“领航员知道吗?”

艾米摇摇头。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剩下的子船装不下那么多人……杰……”艾米说。

我顿时明白了艾米话中的意味,“所以你们打算……那其他人怎么办,不告诉领航员么?”

“杰,我看过导航图,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艾米侧过脸说。

“什么地方?”

“地球。”艾米冷淡地说。

我终于明白艾米在想什么,领航员是不会允许我们在完成任务之前回去地球的,“回”,我不知道用这个词是不是恰当。

“杰,难道我们就一定要在宇宙中漫无目的的漂流直到死亡么,你真的相信会有使命完成的一天,即便有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抱住头,艾米说的正是我的疑惑,也是在场的这十几个人的疑惑。但我从来没想过面对抉择的时刻那么快就到了。或许艾米已经花了一年作出决定,但对我来时一切还是过于突然。

“没时间犹豫了。杰。”艾米扯着我的手说。

“可……可是……还有东尼……”我磕磕磕巴巴地说。

“东尼跟我们不一样。”

东尼的父母都是委员会成员,东尼也不会扔下其他人自己逃走。东尼扮演的角色太明亮了,他就像一颗坚固的磐石,我们都相信他能成为下一个领航员,不过现在不可能了。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扔下别人自己一个人逃走。

艾米,你相信么?人类伟大的地方是人类给自己造出了众多浪漫的梦幻。如果我们放弃希望,那么在这片宇宙中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一丝星光。

我刚想启阖嘴唇,艾米就把耳朵捂住了,“够了,我不想听,你不用说了!我要离开母船,回到地球,我们的故乡。”

我们的故乡有山有水有草,每一个学生都曾在电子屏幕上看到那个被蓝绿环绕的星球。那个我们老师一遍一遍给我们讲述的地方,那个艾米的父母一遍一遍给我们讲述的地方,我们的故乡——地球。

“那……你的父母呢?”我最终还是问出这句伤人的话。

艾米立刻抿紧了嘴,这样她的眼泪就不会落下。

“她们不会回来了!”艾米扭过头。

母船又在这个时候震动了一下。

“没时间了。”那几个逃难者催促道,“别人很快就会发现的。”

警报声越来越频繁,并且从黄色警报切换成了红色警报。我听到了身后慌乱的脚步声及众多叫喊声中夹在着东尼的嗓音。

东尼

东尼是我们三个中最有使命感的一个。还在我和艾米坐在窗口望向空茫的宇宙寻找航向,寻找进入宇宙旅行的父母的时候,东尼就已经开始接受成为一名探索者的训练。

可能我和艾米的眼中并不相信有那种可以抵达的星球,但是东尼确确实实地相信着,仿佛他已经看到了那颗星球。

东尼的父母成功地将东尼培养成了一名具备所有素质的接班人,阳光并且充满希望,在他心中宇宙中阴暗的地带是与他隔绝的。

东尼的光芒耀眼的像是他从来没有航行进黑暗,他对着阳光却看不到在他背后悄悄滋生的阴影——人与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有一批人脱离了队伍。怀疑的黑洞将他们拉入了绝望,东尼却从未察觉,连领航员也没察觉。

十年前有人将总能源偷走,我不知道他是谁以及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想法。以及在我们一百多个探索者之中消失了一人却没人发觉,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我无从推断。

东尼走得太前以至于把许多人都落下了,直来直往,并且没有心机。这是让我对东尼产生距离感的来源,对艾米来说也是如此,我们有太多地东西无法交流。成长以后的世界已无法停留在那片星空,东尼依然单纯,我们却一点一点走向阴霾——宇宙中黑暗的一面,与星光背道而驰的一面。

“你在这里干嘛?”东尼推开门问。

艾米和其他人已经离开了,我决定留下。

“我……”我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决定说出了实话,“东尼,我们的母船已经不行了。”

除了艾米和那批逃亡者,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东尼。东尼露出诧异的神色,一开始他并不相信我所说的,但是他知道我没有理由骗他。

“母船还能支撑多久?”东尼急躁地问。

我说我不知道,它随时都将停止,而困在母船中的我们再也无法寻找一个可以居住的星球,等待我们的只有资源的耗竭以及死亡。

东尼没有犹豫,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跑向驾驶舱。那里有领航员坐在主舱上,眼睛永远注视着探索镜。东尼把状况汇报给了领航员。但是领航员并没有立刻发布这一消息,因为即便是从小就训练有素的探索者,在自己唯一的信仰遭到破灭时也会感到不安。

东尼站在窗口,望着无边的宇宙,我站在他左侧,看着一架架子船从母船中降下,远去并从我们地视线中消失。

“杰,你知道艾米在哪儿吗?”东尼问。

对东尼,我不会说谎。

所以我沉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东尼问,揉了揉太阳穴。

剩下的人哪里也去不了,无论是故乡,还是新的星球,我们想是漂流在海洋中的一个瓶——星海中的漂流瓶,里面承载着我们从前闪闪的希望,以及光线破灭后静寂的尘埃。

东尼萎靡地坐下,我自知以我的能力无法为我们的飞船做些什么,甚至无法为东尼或者艾米,我唯一的两个朋友做些什么。我独自来到艾米逃离的地方,这里原本密集地排列着几十架子船,现在却空空如也。

不,还有一架。

艾米给我们留下了一艘子船,确切地说是可能给我和东尼留下的。

我打开机舱,抬起手触摸子船冰凉的体侧,选择将它继续封存。

所有人都目测了子船的离去,他们像当初看着自己的父母离开一样看着自己的同胞离去,可能以为又有人出去探索了。而不知道我们的母船已经不再前进,承载着希望的飞船现在只是在苟延残喘地延续着自身的价值。

人们都相信离开的同胞们总有一天会带着新的消息归来,而我知道我们都只是迷失在星海中的一群蜉蝣。

不久之后领航员死了,死于压力或者绝望,委员会提拔东尼成为新的领航员。自此以后东尼就戴上了一张面具,我看着他严肃地坐在指挥席上,在主舱上,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探索镜,不见了昔日的开朗,只有在旁人看来阴霾的表情。他们以为这是因为压力,只有我知道,照亮别人的灯光最后都会布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日复一日,我们重复着单调的工作,静止的母船漂浮在宇宙的一角,谁也不知道我们所作的工作都是徒劳的。

难得的某个休息时刻,我又站在窗口眺望,窗外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陨石,那是一个危险地带,只是我们已经无法控制航向,我知道我们的末日终于到了。

我转身来到培养层外,对着老约翰埋葬的地方合起双手,祖父告诉我这叫“祷告”,通常是无助的人们向天空祈祷天使的帮助,我向无边的银河祈祷,祈祷救星出现给我们指引新的方向。

我望着祖父的坟头,发现坟头上长出了一颗小树苗。祖父一直挂在胸口小瓶子里的花籽终于发芽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希望,但我知道这棵树苗来自我们故乡——我们的故乡地球。我挖出了树苗,来到艾米给我留下的子船前将花封进子船,我发动了机器目送着子船离去。

漂流在宇宙中的树苗,我希望有一天那些迷失在星海中的探索者能够看到它,这树苗来自我们的故乡——我们的故乡地球。

“哔——哔——哔——”

母船终于发出了警报,这是比以往更剧烈的震动,合金层上迸出了电子花。没有防护层也无法控制航向,我们的母船正在一点点解体。

我望着我眼前的培养层脱离了合金壁,然后离我远去。四周的合金墙壁也飞散开去,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微小的零件飘到我的眼前。我也随着一同飘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了东尼。他跟我一样——在茫茫的星海中飘着,像是微小的尘埃。

流光

老约翰说过,无助的人向上天做祷告就会有天使过来帮他。

就在我们看着眼前崩坏的景象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感觉有天使飞到了我身边。

他们如同流曳的光辉将我们包围,带领着我们在宇宙中穿行,我们的肉体也一点点分解。我听到了老约翰的笑声,我看到了我从没见过的我父母的脸庞。

“人死后会变成什么?”

“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这是一种脱离我理解的生存形态,人类最高级的构造,或者说存在意识,就是灵魂。但我们从来不知道灵魂以怎样一种形态存在。进化是一段漫长的过程,但却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宇宙的指引者来到我们身边,引导着我们……前进?漂流?我找不到合适的名词形容这种运动方式——灵魂脱离肉体,我感到我与其他人的思维都连接到了一起,在这漫漫的宇宙中,我们平行穿梭着,化成一股漂流着的意识体。

无数条星河中,我们并肩前行。

无数个星座图像中都留下了我们的光影。

从粒子到黑洞,界限是如此渺茫,从亿万光年之外飘来凝聚的微光中,我们正在与宇宙结为一体,成为宇宙扩张过程中一股渺小的能量。

我仿佛听到了远古的传说、神灵的轻语,遥远而又神秘,在我耳边,在我的身体中轻轻吟唱。

所有生命的灵魂是否都会飘向同一个地方?从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祖辈,你们是否也在高歌?

我们孤独吗?

某个时代遗留下来的问题,我终于知道了他的答案。比起宇宙的极限,我们依然如同微粒。如果说那个遥远的星球——

地球是我们的故乡。

那么——

宇宙也是。

——无数个星系中所有行星的生命共同守候的家园,我们在此遥望。

在宇宙中穿梭的我、我们,超越了时空与思维的限制。原来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此刻消逝,我们终于不在疏远,我们都是同一种存在,一同与宇宙的指引者结合。

我从漂浮的时空碎片中找到了答案。

苍老的委员会中缺少了一名成员,十年前的背叛者,他偷走了主能源。委员会的长老对此绝口不提,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会到来,人心的无奈再也无法守护岁月的平衡,也无法预知未来的走向。

逃亡者,我们暂且称呼他为“零”。

零对地球有太多的眷恋,他离开了地球四十年,地球却经过了三百年。他独自坐着子船,利用充沛的主能源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来到了地球的大气层外。他记得那个方向,那个方向呈现给他的却不是记忆中的面貌。

只剩下一个灰土土的星球,一切都不复存在。地球毁灭了,焦虑的零以为自己寻错了星球。

地球一定还在更前面,他这样想着,他需要更强大的能源。尽管能源转换器已经过热,零还是拉足了马力,在亿万分之一秒内用尽了能源。

零成为了穿梭者进入了永恒的时间,枯萎的星球长出了杂草,地表溢出了水分。这才是他记忆中的星球,可是他却无法静止在人类文明昌盛的那一刻,时光继续回转。零从新生代穿梭进古生代,又穿梭进太古代。他是一个紊乱的时空旅客,在地球各地穿梭,每次却只做短暂的停留。

在一个毁灭的星球上,零创造了各个纪元的文明。我们和零有过无数次相遇,一段段破碎零散的记忆,零利用自己的轮回不断拯救着地球。

而在我们的前方,地球依然如同死星。

我飘向地球,为了完成我最后的眷恋。

这里只剩下沙砾,生命已不复存在,指引者携带着最后一艘子船坠落在这片球形的巨大沙漠。作为一团广袤的思念体,我的情感渐渐被剥离。一部分指引者从我们中分离出来,如果这个指引者有名字的话,他一定叫做“东尼”。而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也忘了他是怎样一个人。他就这样化为永恒永远守护着这颗星球。

而我离开了这个地方,我没有故乡的概念,宇宙就是我们。太阳系以外,有一批小型飞船正在向这颗星球航行,艾米,这是我最后能记起的一个人的名字,我希望你来到地球的时候能找到这里的废墟,最后的土壤中还有生命的迹象,可能它已经枯萎,但是最初的种子已经播下。

亲爱的故乡:

我们最后终于找到了一颗可以居住的星球。

使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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