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
清晨。
林间小屋。
微风拂过这片杨树林时,发出一大片‘哗啦啦啦’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大皮鼓被细细锤击的声音,极其悦耳。
李双双却没空欣赏,她从床上爬起来。
看着床下睡得横七竖八的邱凭轩,心中自滴溜溜的暗喜,就是这个小子,终于落到自己手里了,他无数次期盼无数次渴望,无数次落泪,无数次叹息,不知道多少个无数次才换来的这短暂亲密。
这个江湖就没什么好人,只有眼前人,只有他他没有被世俗时光给搁浅,也没有让这污浊的世道迷瞎了眼睛。
为了自己,他竟然不惜得和老狐狸高孤山为敌,不惜刀剑相向,不惜以世界为歌,让两人合唱,从江南苏州河逃到江北青木河,不惜得和自己过上了逃亡的日子。
她不禁摸摸自己灼红的脸颊,滚烫烫的,她小心翼翼伏在邱凭轩身上,小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皮,冰冰凉凉的,好不舒服。
她又摸摸他脸上眼角上的伤疤,他受尽了苦难,他也是天涯沦落人,原来这世界上果真有这般男子,果真这世界上的好男人还没有死绝。
但是她忽然又想到邱凭轩和胡早莺的暧昧,她咬咬嘴唇,自己和胡早莺怎么比,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胡早莺姑娘,体贴入微才貌双绝,又有一个沙洲知县的爹。
自己,农家老黄牛,壮壳子罢了,没貌没品,正好似刘姥姥一般,对于外界的一切自己都是新鲜的,自己的爹,却是一个赌死全家的老油子,自己的娘也无影无踪,一想到这儿忽然她潸然泪下。
她攥住拳头,想到自己和邱凭轩贸然溜出来,自己的爹绝对受了高孤山老贼的严刑拷打。
或许。
或许他已死了。
她想到这她不顾一切,从竹林小屋悄咪咪地走出来,她的的确确不想惊动邱凭轩,因为邱凭轩真的不可能让她冒险,也许还会掺和进这场人命官司里的黑水里来,弄得全身不干不净的,这又是何苦呢?自己活到现在,俨然也是让他费了许多心血,再也不敢劳烦了。
马车。
滚滚尘土席卷街道。
惹得两旁百姓小贩哭爹喊娘。
但是没人敢叫嚣,因为车上坐着的人断然是人们不敢造次的人,江省被一分为二为江北江南,江北有青木河丐帮分舵,江南有高家帮和青龙邓氏一族。
二者互为唇齿,互相牵制,使得江湖风调雨顺整七年。
但是正在这七年之痒之际,发生了变动。
妙妙赌坊总瓢把子,青龙邓氏二把手‘红箭王爷’令狐自悲自缢于家中,导致了妙妙赌坊愈发不受控制,杀人越货,人肉为质愈演愈烈。
‘千手黑面’杨隆和‘活菩萨’花青青压根就把这妙妙赌坊当做是自家买卖,青龙邓氏和令狐自悲签下的五五开合同在他死后,妙妙赌坊就不再当回事情。
妙妙赌坊加之红丝绳的撑腰,导致青龙邓氏也不敢出来摆台子。
此时此刻。
有一个人便起到作用,他是江南江北帮派的粘合剂,七门八派的名誉总盟主‘比天高’唐可卿,但是唐可卿却不是粗汉子,而是十指不沾泥的名门闺秀。
她挽着发髻,丹凤朝阳的眼睛,高鼻梁润润朱唇,白玉也似的肤色,一身通透的江南缎子。
她的暗器一时间江湖上尊大,因为她也是东蜀唐门的外枝,所以迷毒暗药也是一绝,但是她的豪情却比这些功夫强得多。
七年前江湖动乱,西域青龙帮和中原莲花派发生暴乱,江南青龙邓氏当然帮助西域,而江北丐帮当然保住莲花派。
当时唐可卿召开武林大会。
四回合,连败‘红箭王爷’令狐自悲,青龙帮‘难得一笑’邓剑白,丐帮的‘伏虎十拳’郭百岁和黄山莲花派的‘小云长’张丹尔。
最终江南江北西域中原杯酒释怀,重修于好。
而七年后自家门口再次出现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让唐可卿气得牙根子痒痒。
‘红箭王爷’令狐自悲死了半月余,居然秘不发丧,尸臭弥漫,恶心青龙帮,一代妙妙赌坊和青龙帮的可歌可泣的人物,死后居然连颗棋子都不算。
没了令狐自悲,双方再也没有牵连,故也时常发生械斗杀伐。
坐在轿子里的唐可卿,一想到这暗自啜泣起来。
边上赶马车的换马官邓大福,以为唐可卿的身子不适,细声细语道:“唐盟主是否是小子开车颠簸了,惹得盟主身子不适。”
唐可卿细手挽帘子道:“非也,故地重游,怎能不伤心,良辰美景奈何天,只要奈何天,良辰美景也变得萧条起来。”
邓大福道:“的确如此,加之令狐大爷归天,这手下们也不给唐盟主省点心,今天青龙帮打高家帮妙妙赌坊,明天高家帮妙妙赌坊打青龙帮,打来打去,什么狗屎玩意儿。”
唐可卿连忙道:“嘿,你这换马官竟然这么无礼,该掌嘴!”
邓大福抚了两下脸颊,不死心接着道:“话糙理不糙啊,没人当这油管子,两方自然干柴烈火。”
唐可卿道:“那我便是这油管子咯。”
邓大福笑道:“是了是了。”
天色暮暮,但是仍旧燥热不堪。
马车几乎走得不动,才赶到一处古宅子,果不其然这恶臭果然熏天。
邓大福捂住口鼻,对马车里道:“唐盟主,这儿是那地方吗?”
唐可卿掀开门帘子,顿时点住嗅穴,四处观望方才点头。
门。
黑色的门,恐惧的门,无人的门。
邓大福叫喊半天,也没个人,于是便拿脚踹,踹二十几下,终于活动一块木板,邓大福双手吸力,一拳太祖长拳,擎天肃海。
“破——!”
门开。
唐可卿小耳朵摇摇,听到暗处异响。
“邓大福,小心暗器——!”
邓大福环心抱圆,化拳为掌,果真门两旁‘速速速速速速速速——”飞出八九枝锦毛袖箭,速度疾风迅雷,常人目光所不能及。
但是邓大福只这双掌一震,袖箭应声落地。
唐可卿在马车上微微发笑,旋即飞身下车。
这是一间最古朴的房子,石狮子都已经磨损得乌黑看不见口鼻,两棵歪脖子老柳树散发着单调的绿,时常有乌鸦叫啼。
跨院门。
不大的院子,一块屏风在院中,黑瓦黑砖,正屋里只有一具哄臭的尸体,布满了苍蝇蛆虫,邓大福几乎把苦胆都呕吐出来,但是唐可卿却似乎没什么异常,她的脸色平和,猝然泪下,令狐自悲也是一代英雄,死后居然这般萧索,家庭妻妾散去,尸首恰如死猪死鸭子。
她把尸首连同院子都付之一炬。
火光一时遮天蔽日,唐可卿在百米外都被熏照得香汗淋漓,邓大福不解道:“唐盟主,你这样私自把令狐大爷的尸体和房子都烧了,那么这高家帮妙妙赌坊和青龙帮可都把你当做眼中钉了不是?”
唐可卿在火光中,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她道:“他们谁敢?我们只去下一个地方就是!”
下个地方就是风雅居。
天当然已经黑定。
风雅居早已提前一天清空了场子,打扫了客桌,用抹布擦好了每一级阶梯,恨不得连地上的卡在砖头缝里的一根头发都挑出来,因为他们知道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晚。
此时此刻。
李双双正骑一匹瘦马在穿越江南江北的森海里,号曰:‘金钱海’。
传说十个有八九个都折在此处。
因为此处的幻象意境可以大幅度扰乱心神,给人心中一股满足感,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在金钱海里得到,最后满足而死。
这个死法大多数人都可以接受,所以大批大量的老百姓觉着生亦何乐,就在此度完最后一程。
尸山血海,重峦叠嶂。
但是李双双一开始走完的第一段是极其清新的,无忧无虑的,到了第二段便有些晕晕乎乎,甚至能看见地上囫囵个趴着似人非人的生物,接着她便跨马扬鞭,想要快速出这金钱海,但是愈来愈远,便是找不到尽头。
忽然,前方竟然出现百花竞放,花团锦簇的怪异镜像,飞鸟走兽莺歌燕舞,好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