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一个班的“感恩教育”主题班会，班会上有个小品，表演的是孩子不懂父亲辛劳，只知一味索取的场景。看到那个表演父亲的学生，穿一件白色T恤，戴顶红色安全帽，一脸黝黑，在拿砖砌墙，其间不时接听孩子打来要钱的电话。他表演得那么逼真，好像真是个砌墙工人。
其实他一拿着砖上场的时候，我的心就被触动了。这个孩子，多像就是他自己的父亲。
我常常在清晨来上班的路上，在二环路上遇到一群群这样的工人，他们也是这样脸色黝黑，戴着安全帽，骑一张破旧的摩托车去这个城市的各处找工做，他们的摩托后座上绑个饭盒，那是他们的午饭，再冷也要下咽。那时我常常会想，这些面孔中也许有我学生的父亲。因为我不止一次从学生的口中、文字中得知，他们很多人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的父亲如此艰辛，靠打零工挣钱供养他们读书，自己披星戴月、栉风沐雨，再苦再难也死扛着，给予孩子无条件的爱与支持，而孩子并不懂事，在学校挥霍片片光阴如挥霍父亲打工挣来的毛票。
学生表演的小品就是他们的现实。
想到那些脸色黝黑的父亲，我的心开始抽搐。更多的触动，是一种对生活艰辛的悲悯。
这个表演父亲的学生，那么像他的父亲，又那么像未来的他自己，这让我比想到他的父亲更为痛惜，于是，止不住在人群中，泪落一地。
他，一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容易，一边根本不知道努力。当他的父亲在工地挥汗如雨的时候，他可能在教室睡得涎水打湿课本；当他的父亲在吃早晨从家里带去的冷汤泡饭时，他在请同学聚餐过生日；当他的父亲累倒在工地、病倒在家里时，他可能正在酝酿如何去讨一个女孩的欢心……
当这三年的光阴如同他父亲的艰辛一样被他挥霍殆尽，等待他的，是和他父辈一样的命运。
当他的同学在空间里晒大学美丽的校园、晒周末和舍友去当地景点旅游的照片、晒大学交的漂亮女友时，他晒的，是他的安全帽、腿上的伤和他手上的泡。
这个曾经在高中的课堂上，听老师讲过大学的美好、人生的诗意的人，头也不回地扎入生活，像他的父亲一样。可是他的命运，本来可以有另一种可能，当初他的父亲辛苦砌墙供他上学，本是为了让他可以不要再重复自己的命运。
从这个表演小品的学生身上，我看到的是这样的他自己，这个样子我似乎太熟悉。
曾经毕业的学生，每一届都有一些人在重复这样的经历。
他们不是不好，他们也是我喜欢的学生，只是，我多么希望他们能更明白自己要过的是怎样一种人生。
上一届毕业学生中，有两个落榜男生，我曾劝他们回来复读，他们说考太差了，复读也没希望。后来去学烹饪，说以后开糕点店，要特别给我烤清真糕点。这看似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总觉得，如果他们读了大学，人生应该还有别的可能，也会有更广阔的风景。
走好你必走的路，才可能去走你想走的路。而这必走之路，就是你现阶段的努力。
而表演小品的学生，没有表演小品的学生，他们中的一些人，故意装睡，我无法唤醒。
想到一个老师的有所不能和无助，我的心被层层剥开，就像剥开一个洋葱，忍不住被辣得掉眼泪。
想到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中对儿子说的这段话： “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送给所有在路上的孩子。
